上仙养成手札(51)
弦意,你我虽说有缘却无姻,如此以往徒留伤悲。你心中有我奈何我早将红心托付于他人,此时心中空空,如何都配不起你。
为夫不过一介小小官吏又是二婚之人,娘子身比天高性情一等,自是值得更好的人的。
今此一书,定当不再纠缠。
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峨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
为夫深知娘子的心意,也望娘子能明白为夫的愧疚。
和离之书已定,自当,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注:有一部分是搬了唐朝离婚书: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于今生之夫妇。若姻缘不合,比是冤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愿娘子相离之后,重梳蝉鬓,美扫峨眉,巧呈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一别两宽,各生欢喜。一直觉得这和离书很美,所以用了上来。)
一纸和离书不过百余字,赵弦意却觉着自己看了很久很久。她仔细琢磨着每一句话,想从中找出什么蛛丝马迹,最终却还是笑了。
什么‘选聘高官之主’,什么‘一别两宽,各生欢喜’,自始至终开心的恐怕只有慕衍之一个人罢了。
赵弦意把属于慕衍之的那一份拖婢女送给了慕衍之,属于自己的那一份却始终不曾签字,看了又看,最终还是放到油灯上一点点燃烧殆尽。
和离,不过是做给慕衍之看得。她生是慕衍之的娘子,死也将是慕赵氏。
接到和离书的时候慕衍之总觉得心跳加快,颤颤巍巍接过和离书,看到娟秀的‘赵弦意’三个字的时候只觉得心里头揪得生疼。他盯着那和离书看了很久,最终尽数化为叹息,一点点折叠好和离书,放到了盒子里,锁上。
自此,一别两宽,你我是陌路人。
听说赵弦意和慕衍之签了和离书宋洵倒是觉得很恍惚,不久之前赵弦意还‘慕哥哥长慕哥哥短’的,如今却是背道而驰。
“她倒是愿意。”宋洵把玩着手里头的棋子,笑。
“是她提的。”慕炀之叹气,他一直觉着赵弦意配自家哥哥很好,不曾想,七年都过去了,却落得如此下场,“大哥本想日后就这样的,不曾想她提了和离……哎……”
宋洵一愣,抬眼去看慕炀之:“大彻大悟也不过如此。”放手说得容易,做起来却很困难。而赵弦意却做得很好,把自个儿的高傲摆了出来。时至今日,宋洵开始佩服起赵弦意来。有些事他做不到,但是赵弦意却做得很好。
“你……”慕炀之眼神古怪地看着宋洵,想了想才又开口,“你如今二十三了,不小了,为什么?”
“你在等檀岚,那我就不能等人了?”宋洵倒了热乎乎的茶水,自己喝了一口,“我等了十几年了,就等一句话。”
慕炀之琢磨了很久,沉默了很久,恍恍惚惚好像明白了,然后脸色煞白:“你?”
“怎么?”宋洵笑,白花花的牙齿露了出来。他保证,如果慕炀之说了什么伤人的话,下一秒他就去春满楼把檀岚接到自己家中,娶来当花瓶看,供一辈子。
“……”慕炀之咂咂嘴,然后深沉开口,“陛下似乎也有那意向,你同陛下,好像实力有所差距。”
这样的回答,出人意料却不让人伤心,挺好。
“朱奕?”宋洵直呼其名,“他是皇帝,能做什么?”
一个想要江山的男子,如何能抱得美人归?朱奕的眼中,江山远比美人重要,所以他一辈子都不会得到。
慕炀之点点头:“也是,那……”他四处看了看,小心翼翼凑近宋洵耳畔,“陆大人如何说?”
“……”宋洵瞅了下嘴角,脸色越来越黑,手中一用力,杯子便碎了,滚烫的茶水溅在了宋洵手上,起了红水泡,“我很累。”
“要放弃吗?”慕炀之有些心疼刚刚那个杯子,毕竟是他送给宋洵十八岁生辰的礼物,一套的茶具啊,就这么碎了一个,想想就心疼。
宋洵抿唇:“现如今多了个杜程愫,我可能……真的没什么办法了。”感情的事他看得不如赵弦意通彻,却也不是个傻瓜。
慕炀之叹了一口气,怎么周围的人连同他自己的感情路都是这么不顺畅?难道是受了什么诅咒?
“我和他,终究隔着一层师徒关系。”宋洵摇摇头,“其实,我也不该这么执着。”他看着窗户外站在梅花树下的梅喻,想了想,忽而朝着他浅浅一笑。
本来本本分分站在外头的梅喻一愣,没想到宋洵会对着他微笑,于是,一路红到脖子,却还是假装淡定地对着宋洵弯腰行礼。
慕炀之见宋洵看着窗外,也探头去看,看了老半天却什么都没看到,有些失望:“你在看什么?”
“我的……另一半。”宋洵想了很久,不知道该如何说起梅喻的身份,最终却是以‘另一半’说明。也是,梅喻近来一直跟着他,可不是就成了他的影子?
“啊?”慕炀之不懂,然后眯眼又朝外头看了看,依旧什么都看不到,于是他放弃了。
临近年关的时候,杜程愫已经能活蹦乱跳了,她的性子与宋洵和慕炀之打成了一片,虽说关系膈应人,但宋洵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想着自个儿也许和自家师傅没什么缘分了,也就觉着还是先搞好和未来师母的关系。于是,一来二去,两人反而关系愈加好。
杜程愫和慕炀之的关系好了,自然有时会去慕府闹腾,这一去吧可就把慕衍之给膈应坏了。
慕衍之心怀愧疚,如何都不敢见人,然后一来二去的,这两人倒是从未见过面。
这样也好,谁也不打扰谁。
自和离之后,赵弦意的消息也断了,据说嫁到了外地据说出了家当了尼姑,谁也不曾见过,谁知道呢?
“春联可买了?”陆禾笙正在拨弄草药,见宋洵经过药房,便顺口问了一句。
宋洵身子一僵,他已经很久没有和陆禾笙说过一句话了,平时也不怎么碰面,也就吃饭的时候碰上面回想点个头也不说话。后来,他干脆不在家吃饭,偶尔下馆子偶尔去慕府蹭饭。
他想,他终究法力浅薄,所以不能狠心断掉所有。
“尚未。”宋洵摇摇头,只敢站在门外。
陆禾笙手一顿,睫毛轻颤:“进来说话,外头冷。”
“啊?不,不了吧,免得打扰……”宋洵摇摇手,干笑着,不敢去看陆禾笙。
“阿洵你啊……”陆禾笙忽然抬头,看着缩在门口的宋洵,“什么时候对我是这样小心翼翼了?”
宋洵愣住了,半响不知道回什么。
是啊,何时他如此小心翼翼了?
从前他是乞丐的时候,连想旁的人要饭要钱都是正大光明理直气壮的模样,怎么如今在陆禾笙面前却是畏畏缩缩,什么都小心翼翼了?
见宋洵不回话,陆禾笙上前,手放在宋洵头上,轻轻揉了一下:“阿洵,你和我,不是要一起的吗?”曾经说过要护你的一辈子,怎么你就忘了不要了?
宋洵抿唇:“师傅,你,你日后是要成婚的,阿洵也是要成婚的……”他向后缩了缩,“你与我,如何一起?”
“……”陆禾笙也不知道该如何回话,身体僵硬了很久,后才开口,“那,我不成婚,你也不成婚,可好?”
好,如何不好?
宋洵挺想这么回答的,话到嘴边却成了另外一种:“那,杜程愫呢?师傅,那不是你想了很久的人嘛?”
是啊,杜程愫不是他想了很久的人嘛?
“不一样的。”陆禾笙摇摇头,他一把扣住宋洵的手腕,唇贴上宋洵的额头,“阿洵,你从来不相信我。”
突如其来的这么一下,宋洵脑子一下子就空白了,身体也僵硬了不知该作何反应。
“阿洵,你说你累你可知我也累?”陆禾笙叹着气,长这么大,马上就是三十的人了,如今却要被逼着说这般羞耻的话,“你说话吞吞吐吐,也不说个明白,我说了,你也不信。你说你最喜欢我,我也说了,我也是。”
大概是年龄大了,于是比较性感了,于是说的话也就那么突然蹦出也不管之前所考虑的一切了。
“你躲着我,我认了。可你,却与阿愫那么好……”陆禾笙抿唇,不得不说,他最近过得很憋屈。
“……?”宋洵一句话哽在嗓子眼,说不出来。
于是,一切像是被安排好了的一样,在宋洵二十四岁之前在陆禾笙三十岁之前,两个人依旧是师徒却有了不一样的情分。你知我知旁的人不知。
后来的岁月里,宋洵抱着暖炉躺在摇椅里,回想现今,眼角滑下的都是泪。
师徒情深意难平 第一百零二章:现世安稳,浮生忘记(3)
得不到的就毁掉,再正常不过不是吗?——宋洵
除夕那天,慕炀之白日里跑到陆府拖着拽着赖在床上的宋洵要去看什么抛花。结果,等宋洵迷迷茫茫睁开眼套衣服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了,该吃午饭了。
“你要蹭饭?”宋洵挑眉,任由梅喻给他穿衣服。对于梅喻能够这么秦静宋洵,慕炀之起初很惊讶,之后就习以为常了,只当是宋洵的贴身奴才。
慕炀之坐在火炉旁,手放在上头烤着:“都怪你,起得太晚。”
“……”宋洵拍了拍额头,笑,“今儿个你没去找檀岚?”
慕炀之本来还兴致冲冲的样子一下子就蔫吧了,耷拉着眼皮,摇摇头:“找什么找?她,总该不开心了。”
宋洵漱口,含了一口水咕隆了好几下,吐了出来才说话:“你也老大不小了,别嫌我说话老套,檀岚她不是你的真命天女。”宋洵走上前,拍了拍慕炀之的肩膀,也坐在了椅子上,烤火,“檀岚她的三观同你不一样,她心肠好点呢,就该放了你。你心肠好点呢,也就放过她吧。她想要的你给得了但却会让她心怀愧疚……”
“你……她是不是和你说了什么?”慕炀之一激动,抓着宋洵的手臂,“她是怕我被说闲话吗?”
“想多了。”宋洵摇摇头,“她什么都不怕,只是不想辜负你。你的真心是换不到她的真心的。”的确,他虽然不懂檀岚的金钱观,却也能明白檀岚的想法,她对慕炀之有的不过是萍水相逢的感恩。不是所有的故事都是,你救了我我就要以身相许;也不是所有的男女都是,你爱我我爱你这样的心情。
慕炀之的善良也许打动过檀岚,正是因为打动过,所以不想辜负玷污。檀岚的一生太过肮脏,从一开始就是。她拒绝不了慕炀之的善良,却也接受不了,也许,真正痛苦的是檀岚。
“……”慕炀之抿唇,稍显大的眼睛里有亮光闪动,却也只是闪动了两三下,“宋洵,你同陆大人呢?”今早他来陆府的时候就觉着一直站在宋洵门口的陆禾笙有些不对了,但又瞧不出什么,“你俩吵架了?今儿个我来的时候,陆大人在你门口正站着,一脸凝重。”
宋洵烤火的手僵了一下,抬头,一脸懵:“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慕炀之摆手,“我来的时候天还飘着雪呢,陆大人就那么站在你的屋子面前,看着你的门,脸上的表情……啊,他没表情。”
“……?”宋洵想了想,磨牙,一狠心,“慕炀之,我师父同我,互表心意了。”
“恩……恩?啊?!”慕炀之吓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把椅子撞倒在地,‘哐啷哐啷’的声音大得很。
一边的梅喻也愣住了,想了想,自个儿推门退了出去。
出了门,外边的雪越下越大,气势如虹。他其实挺喜欢雪的,他是梅花,好像也只能去喜欢雪。白雪红梅,不是吗?
他伸手接过一片雪,不消片刻,融化得干干净净,只余下一丁点儿的水珠。
“终于,下雪了……”
屋子里头比屋外暖和,刚起床的宋洵根本不知道外头已然下了一场大雪,且还在延续。
“你们……”慕炀之两只手绕来绕去的,然后摊手,皱眉,表示很不理解。
“很奇怪?”宋洵反问,在他眼里正常的事情他从来不敢保证在别人看来也是正常的,毕竟,相对于旁的人来说,他不正常。
慕炀之摇摇头:“也不是说奇怪之类的……就是觉得,有些惊讶。”之前传出来的陆禾笙喜欢家姐陆清河这事儿可是千真万确的,怎么十几年前还是喜欢女子的陆禾笙十几年后极喜欢男的了?他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看了看宋洵,然后点头。
恩,主要可能还是因为宋洵长得像女的。
这么一想,慕炀之就不觉得奇怪了。
宋洵瞅着慕炀之瞅了一会儿,抿唇:“这是好事对吧?那他为什么今儿个愁眉不展地站在我房门口?”
“……”慕炀之愣了一下,“我咋知道?”
于是,两人陷入沉思。
下午的时候,杜程愫可以批准出去玩上一会儿的时候非得拉着宋洵和慕炀之,三个人从街头逛到巷尾,小吃什么的也都吃了一遍。
杜程愫常年住在深山老林里,京城这么大,她也从未逛过。如今真的是看什么都好奇,看什么都新奇。这么闹腾了半天,直到家家户户都关门吃年夜饭了,才消停下来。
慕府的奴才找了慕炀之许久,甚至去檀岚那儿都问了一遍还没找到慕炀之。慕老爷子看看家里头,老大愁眉不展,满怀心事;老二捧着本书走来走去,不停歇;老三……老三嫁出去;老幺,至今没找着。
……
慕老爷子越想越觉得自个儿苦,苦的浑身发颤。
“爹!”慕炀之从门槛那儿跳了一下,一进门却发现气氛不对,立马把笑脸收住,装作沉重,“咋了这是?”
“小兔崽子,你去哪了?”慕老爷子一时之间终于找着怒气地迸发口了,逮着慕炀之就是一脚,“踢断你的腿,让你一天到晚媳妇儿不找专找不痛快。”
慕炀之四处蹦跶,也让着年龄大了的慕老爷子:“爹,爹……”嘴里头只管喊爹。
于是,慕家总算有了一些生气。
宋洵和杜程愫回去的时候陆禾笙已然站在陆府门口等着,他执着一盏昏黄的灯笼,一身暗红色束腰袄子,在这昏暗的黑夜里显得格外妖冶。
“回来了?”陆禾笙眸子轻转,虽说没有生气,却委实心情不算好。
见状,宋洵冲上前去,一把搂住陆禾笙的脖子,脸蹭着脸:“师傅……”陆禾笙愣了一下,目光忍不住放温柔,表情也平缓了一些。
杜程愫哪里知道两人的事情?只当是陆禾笙喜欢旁的人如此对他,也就蹭了上去,抱住陆禾笙:“阿笙。”
于是,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这事儿到这也就消停了,宋洵也没多说什么,倒也不是他大度只是主要还是怪他自己忍不住在大庭广众之下同陆禾笙做这亲密的动作,也莫怪什么都不懂的杜程愫学习了。
除夕夜,说是吃年夜饭,其实也就陆禾笙宋洵两个人,杜程愫伤势没有完全好也不敢说吃什么。她奇怪得很,刚开始陆禾笙煮了粥给她,她不过喝了一口就吐了,然后当天晚上就高烧不止。
琢磨来琢磨去,陆禾笙隐约觉得是杜程愫不能进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