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妖客栈(19)
小黑龙不明所以地“嗷”了一声,从对方盘子里飞快地叼走一个大虾仁,自己却不吃,全塞给了小灰龙。彭彧看了说:“你俩还真有福同享啊,这样吧,干脆我给你们起个名字,你叫‘吃吃’,它叫‘喝喝’,你看怎么样?”
李一泽听了这辣耳朵的名字,忍不住发出一声嘲讽:“呵呵。”
彭彧:“你看,你太爷爷都同意了,那就这么定了。”
李一泽:“……”
两人边逗龙边吃饭,吃得很不走心,服务员又进来上菜,李一泽迅速施了个障眼法遮住几只小东西,就看对方放下两盘饺子,还有一盘不知是什么肉的东西:“您的菜齐了,请慢用。”
“哎你等等,”彭彧叫住她,指了指最后那一盘,“这是什么?”
服务员微笑着说:“红烧竹鼠,我们这儿新出的招牌菜,吃过的顾客都说好吃,您可以尝尝。”
“就是最近那个因为‘吃竹鼠的一百种方法’出名的网红动物?”彭彧奇怪地看向李一泽,“你点的这菜?”
李一泽坦白承认,用眼神告诉他“哪里有吃哪里就有我”。
实际上俩人都是第一回吃这种东西,跟客栈合作的几家饭馆还没引入这个“网红”,彭彧想了想,觉得自家龙连木头都敢啃,也没什么他不能吃的了,他看着对方迫不及待地伸了好几筷,忍不住问:“好吃吗?”
“你尝尝,”李一泽直接把刚夹起来的那块竹鼠肉送进对方嘴里,眼里好像有光,“怎么样?”
彭彧仔细品了品,发现还真是那么回事,口感不太能形容得上来,但绝非普通鼠肉能比的,做得也相当入味,属于吃一次就能给人留下深刻印象的类型。
他咂咂嘴说:“咱们这边的饭店好像都没引入竹鼠,如果说他们靠这菜生意爆红,我还真的信,要不是你刚刚听到隔壁谈话……我们这一趟恐怕真得空手而归了。”
“好吃归好吃,”李一泽拿纸巾抿了一下嘴唇,“但如果真的犯了什么事,我是不会包庇的,吃人嘴软在我这里不存在的。”
彭彧一挑眉:“这竹鼠没有问题?”
“有问题我就不会吃了,”李一泽把筷子伸向清蒸鲈鱼,“明显是人工养殖,专门杀了吃肉的,这点我还能分得出来。”
彭彧点点头——虽然冼州是座“妖城”,“妖”又基本都是动物,这里的妖和人签订过《妖怪保护协议》,但协议里明文规定,人类自行养殖并宰杀的动物并不在保护范围内,不光人们自己可以正常食用,连食肉的妖怪们也经常出入人类饭馆,这一点并没有什么好争议的。
不过还有一条,就是一旦在这些养殖动物里出现具有灵智、可能成精成妖的,必须及时放生,如果明知故犯,那就要担责任了。
当然这种几率非常非常低,两千年来这样的动物一只手都数得过来,现代社会本就灵气稀薄,冼州有龙镇着都算充沛的了,除非在深山老林里,否则哪里那么容易修炼成精。
彭彧这么想着,又看了一眼缩在他腿上的鼠兔,心说自己那些妖怪朋友都是这么多年攒下来的,一个不知底细的酒店……真能在短时间内邀请到那么多愿意参加宴会的妖吗?
他正思考间,忽听李一泽“唔”一声,他刚吃下一筷子鱼,眉头便紧紧地皱了起来,彭彧忙问:“卡到刺了?”
“不是,”李一泽艰难地把那口鱼肉咽了,“我尝到了灵气。”
彭彧目光一敛——尝到灵气,就意味着这条被用来做菜的鱼不是普通鱼,而是已经成精、知道用灵气修炼的鱼妖,能在高温蒸煮之下还保存有少量灵气,说明这鱼修为还不算低。
李一泽放下筷子,直勾勾地盯着那条鱼,眉间的褶皱愈发深重:“但仅凭一条鱼也不能说明什么,鱼类不会说话,在化成人形之前,人们基本看不出成精的鱼和普通鱼有什么区别,按照普通鱼宰杀,也情有可原。”
彭彧点点头:“而且这鱼是我试探那服务员之后才上来的,他们没必要故意留把柄给我们,除非想给我们立下马威——应该只是个意外。”
“算了,”李一泽说,“今天先算了,吃完饭我们就走,最好能找到别的证据,再过来兴师问罪。”
彭彧没有异议,一人三龙专心扫荡完二十多道菜,除了那道清蒸鲈鱼只动了一口,其他全部连底都不剩。两条小龙还在意犹未尽地舔自己爪子,彭彧往后一靠:“撑死我了,不早了,赶紧回家吧。”
李一泽施了个障眼法,把鱼也变成吃得只剩鱼骨的样子,两人下楼结账,在迎宾小姐“欢迎下次光临”的声音中离开了酒店。
李一泽在酒店附近偷偷施了个法,彭彧把车开回客栈,半道用助听器的蓝牙功能打了几个电话出去,叫人在酒店外围盯梢,又打了好几个饱嗝:“祖宗,下回我真的不能跟你一起出去吃饭,每次都要把我撑个半死。”
“其实我也有点撑,”李一泽说,“晚上不吃了吧。”
彭彧惊讶地偏头看他,心说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从这货嘴里听到“不吃”这种话。他锁好了车,两人刚一进客栈,鹦鹉还没来得及欢迎,狐柏已经火急火燎地跑了出来,一脸兴奋地扑住彭彧:“老板你可回来了!快来看看,我这请柬做得怎么样?”
彭彧被她扑得差点从客栈门口的台阶上滚下去,被李一泽眼疾手快地托住了背,后者顺势在他腰上搂了一把,随后瞥到那张请柬,嘴角微不可见地扯了一下,仿佛看到什么无比辣眼的东西,赶紧别过头去。
“呃……”彭彧搜肠刮肚也没能找出一个赞美的词,只好干巴巴地说,“挺、挺好的,大俗即大雅。”
“是吧?我就说我这个比他那个好看!”狐柏一脸得意,又抽出另外一张请柬,“你看,这是喻帆设计的,我的是不是比他的好看多了?”
彭彧又看了一眼另一张,简直想自戳双目——如果说狐柏的请柬还是常规套路,就是红得有点“怯”,那喻帆那一版简直就是按照他自己“粉衬衫配花裤衩”的风格量身定制的。彭彧赶紧把藏狐姑娘推回屋里,生怕被外人看见如此惊世骇俗的请柬是他们这儿出产的,发自内心地说:“对对对,你那个比他的好看多了,信我,没错。”
狐柏得到了赞扬,高兴得狐狸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乐颠颠地跑向楼上,三两蹦化回原形,踩着客栈的实木楼梯窜没了影。
彭彧赶走了这咋咋呼呼的藏狐姑娘,感觉自己吃饱了就开始犯困,拖着脚步换完衣服洗了脸,随后精疲力尽地倒在沙发上,刚闭上眼睛还没休息两秒,忽觉大腿一沉,某条龙居然化成原形,把脑袋搁在了他腿上。
彭彧莫名其妙地问:“你干嘛?”
“吃多了,消消食。”李一泽把自己展平成一长条,沙发还盛不下他,尾巴随意地耷拉在外面。
彭彧低头瞧他片刻,想了想,从茶几各种杂物下面摸出一把木梳:“我给你梳梳毛?”
第30章 迟到的客人
李一泽欣然应允,找了个最合适的姿势把自己趴舒服了,眼睛闭着,爪子轻轻扒住对方的腿,梳齿从他背脊细密的软毛间缓缓划过,流畅地一通到底,白色的毛好像泛着细碎的光,让人忍不住想捧起一把,再把脸埋进去。
彭某人被龙涎折腾了这么多年,这点自制力还是有的,因而只是心动,并没有付诸行动,可总有那么两个不懂事的——两条小龙不知什么时候把自己藏在了大龙的毛里,像躲进珊瑚丛的小丑鱼,被彭彧一梳子铲出来,还恋恋不舍地不想挪地方,试图重新钻回去。
“走开,”彭彧故意沉下脸,“再不走,我也给你们梳一梳。”
两条小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丝毫不知自己正在彭老板生气的边缘大鹏展翅。彭彧等了半分多钟,这俩货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索性一把将两条全部抓起来,拿着梳子就往它们身上薅。
小龙的鳞片虽然已经硬了,但也就是栗子壳的硬度,哪里禁得起他这么折腾,两只顿时被彭老板的“九齿钉耙”刮得嗷嗷叫,费了吃奶的力气从他魔爪下挣脱出来,灰溜溜地躲到一边互舔去了。
李一泽睁开一只眼,毫无同情心地看了看它们,把两只爪子敛在肚子底下:“对了,你刚刚说给它们起名字,我倒是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彭彧继续给他梳毛,“你不都同意‘吃吃’‘喝喝’了吗。”
“……好歹是龙,”李一泽一言难尽地说,“给点面子。”
彭彧又扫一眼躲在抱枕后面不敢出来的两只,实在不知“面子”这么大个东西到底能不能在它们那一丁点大的龙脸上摆下。两条小龙好像是接收到了他不怀好意的目光,心惊胆战地抱成一团,缩进抱枕和沙发中间的缝隙里,瑟瑟发抖。
李一泽满脸嫌弃地瞅着这两只不给自己长脸的小东西,眼不见为净地把眼皮合上了,不紧不慢地说:“墨龙族都姓墨,黑龙破壳的时间比正常时间晚,干脆叫它‘墨迟’。灰龙就随九渊拿数字开头好了,叫‘七早’。”
“可以啊,”彭彧说,“确实比吃吃喝喝好多了,正好一公一母,一迟一早,挺配的。我看它们也没啥意见,就这么定了吧。”
当然,彭老板并没有猜到李一泽心里的小九九,某龙实际想的是——以后再出生的小龙,一条叫它“要”,一条叫它“完”。
致力于祸害族里小崽子的某龙并没有把这话说出去,他享受完“午后梳毛”,整条龙已经舒服得长在沙发上起不来了。
午后永远是最悠闲的时光,客栈里的温度不冷不热,适合人休息,也适合龙做梦。彭彧随手把梳下来的几根龙毛装在盒子里攒着,无声地打了个哈欠,把自己往沙发里一窝,也睡了。
潜岳在那里百无聊赖地逗鸟玩,“黄豆”牌鸟饼却比自家主人还懒,只想吃喝睡,一点也不想陪愚蠢的人类进行幼稚的游戏。它爱搭不理地拿黑漆漆的小豆眼盯着她瞅,又一缩自己本来也不存在的脖子,直接“化”在了柜台上。
一时间客栈内无比安静,外面喧嚣的人声车声在距离客栈十米处自动消失,能渗透进来的只有风吹树叶沙沙的响,以及偶尔落在门前地上啄食的麻雀叽叽喳喳的交谈。
潜岳双手托着下巴,觉得这一切无比岁月静好,她无聊之际又把书架上的书整理一遍,顺便给花豆小姐添食加水,鹦鹉激动地说:“谢谢!谢谢你八辈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