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梦师(39)

　　沈江南无奈的看了林呓一眼，斟酌了一会，一边捻着眉梢，一边接着说：“当然，魇灵潜意识也是知道这个道理，所以他们再怎么害人，也会注意分寸，不会一窝蜂的全上，不然梦境毁了，它们自己也讨不到好果子吃，久而久之下来，我们造梦师这个职业也紧紧局限于造梦这件事上，除非遇上恶魇，不然一般我们也不会轻易动手。”
　　“局限于造梦？”林呓摸了摸头发，下意识的猜测：“就是‘做’梦？”
　　沈江南不可置否的颔了颔首，算是默认了林呓的猜测，补充说道：“在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人不满足自己在现实中的生活，这一类人往往之前是很有抱负与理想的，只是在社会上打磨太久也没能有一点点成功，热情日益被消磨。”
　　“当然，在这类人中不排除有特别优秀的人，只是运气太差，在高不成低不就的境地里停怠的久了，久而久之就想放弃现在的生活，他们情愿做梦也不再想面对现实。”
　　说到这里，沈江南恰到好处的停顿了一下，眼风觑了林呓一眼，漫不经心的接着说：“而我们就是要为这一类人造梦，和这种不愿意面对现实的人做交易。”
　　“咦……”
　　林呓挑了挑眉，看了他一眼，表情似有疑惑，随即又将疑惑压了下去，说：“这种人的心理到底是有多脆弱啊，爬不上去就爬不上去喽，自暴自弃这也太……那个啥了吧？”
　　“站着说话不腰疼。”
　　沈江南轻笑了一声，用着像是看孩子一样的眼神看着林呓，淡淡的道：“你从小出生在一个父母健全吃穿不愁的家庭里，甚至你从大学毕业之后就是一帆风顺没有什么后顾之忧的，虽然我不敢笃定什么，但是你身上的压力绝对不大，所以在你看来，会觉得他们很脆弱，也是正常的。”
　　“我……”林呓面上浮起了一抹赧然，显然全是被沈江南说中了，有些不自在的说：“虽然你说的不错，但是这个世界还是很美好啊，每天醒来都能看到蓝天白云，可以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这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这也是在你看来的世界，你看到都是世界美好的一面，但是他们不同，他们在诡谲的职场里日复一日挣扎着生存，处处碰壁步步惊心，在他们看来，这个世界是充满不公的，是阴暗的，是没有生气的，生活不断施压打击，足以让他们溃不成军，与他们相比，你是幸运的，至少生活没有对你这么的残忍。”
　　林呓愣了愣，只是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沈江南也是一个被生活所弃的人，或许现在越来越好了，但是在之前，他可能也像他刚刚说的那样，也被生活所抛弃过。
　　“好了小朋友，以后你就好好的做你的事情，相信生活会一直善待你下去。”
　　林呓对上了沈江南的眸子，沉默了几秒，忽而点了点头，由衷的道：“你也会的。”
　　前面开车的夜琰终于是忍不住了，忍无可忍的道：“你们能不能聊一点正常人能听懂的话？一直互相灌鸡汤真的有意思吗？”
　　林呓：“……”
　　沈江南神色不变，既没有搭理夜琰，也没有继续刚刚的话题，轻咳了一声之后，才言归正传，道：“本来今晚的事情也用不着我们插手，但是出事的毕竟是叶家，作为四大家族之一，虽然叶家现在有些败落了，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有些交情总是好的。”
　　“如今叶静心的执念还未散，弄清楚这件事，对叶家的每一个人都是好的，死了的人倒也算了，但是最起码能了结了活着的人的心结。”
　　林呓闻言，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喃喃的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反之，可恨之人自然也必有可怜之处，虽然叶静心的心理好像是有那么一些扭曲，但是从她所说的那些话中倒也是清楚，她以前的生活估计也不容易。”
　　沈江南淡淡的应了一声，而后才扯开了话题：“回去之后先到你们的甜品店，我刚刚给筠连发消息了，让他到时候先去你们的店，等集合了之后，我们在商量之后的事情。”
　　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今天晚上你恐怕一个晚上都没法睡了，还是趁现在的这会功夫先睡一觉吧，不然明天早上估计是爬不起来了。”
　　“等等，我还有个问题。”
　　夜琰适时的插了一句话进来，问道，“之前林叔叔不是说，我们普通人接触了你们所谓的这些事情后，要不了多久，就又会将事情全部忘记，那我是不是……”
　　“谁说你是普通人了？”
　　不等夜琰将话说完，沈江南已经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不紧不慢的道：“我们从头到尾，可从来没有过说过你也是普通人。”
　　顿了顿，似乎是发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轻声说道：“夜琰，都到了这个境地了，你还要继续装下去么？”


第046章 夜琰的身份
　　夜琰倏地踩了下刹车，冲力直把林呓甩了出去，额头准确无误的撞在了副驾驶座椅上，脑子一阵恍然。
　　“嘶，夜琰你是不是疯了？”
　　林呓顾不得去揉脑袋，连连按下车窗，眼下他们正在中间100km/h的车道，高速上大家开车往往都很快，像夜琰刚刚那样突然刹车，后面万一有着追尾的话，估计得直接撞个车毁人亡。
　　“操，你还不赶紧踩油门，这里是高速公路啊夜琰爷爷！！！”
　　夜琰这才回过神来，先是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沈江南的神色，顿了顿之后，才重新踩起油门，驱使车往前接着开。
　　一时间，狭小的空间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场面一度显得有些僵硬。
　　林呓抿了抿嘴唇，这才后知后觉的回忆起夜琰在刹车之前，沈江南说的话。
　　要是他没有听错猜错的话，沈江南刚刚貌似是提到夜琰并不是普通人？还说他一直在伪装？这……
　　林呓实在是觉得沈江南刚刚说的话有些匪夷所思，可是更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也不是没有碰上过，所以这一会，本着一种将信将疑的态度，悄悄的觑了夜琰一眼。
　　他和夜琰认识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听说过夜琰提到这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更何况夜琰他本人也一向是不信鬼神的，是以刚刚沈江南刚刚冒出来的那一番言论，他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虽然沈江南挺厉害的，但是会不会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可要是沈江南真的看走眼的话，那为什么夜琰的反应这么大？
　　这其中难道还真的是有些什么隐情？
　　夜琰到底在瞒着他们一些什么事情？
　　就这么一会，林呓的脑袋里已经闪过了各种各样的问题，可他也不知道夜琰现在是怎么想的，本着尊重的态度，他也没有多问什么。
　　而一边的沈江南更甚，说完了之前的那些话之后，竟然开始闭目养神了，俨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只是将胳膊搭在林呓座后的软椅上，修长好看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林呓的脑袋。
　　林呓：“……”
　　“我出生的时候就没有父亲。”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静默不语的夜琰打破了此时的沉默，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从林呓这个角度看去，车内淡淡橘黄的柔光将他的神色氤氲的有些落寞，瞳孔似乎也有些黯淡。
　　“在我六岁的时候，我妈妈将让我去学习简笔画，再大一些就送去学了素描国画水墨画，到了快上大学的时候，她又让我报考美术专业。”
　　“……其实我一点点都不喜欢画画，只是每每一想起这是妈妈所希望的，我就会去做，为的只是让妈妈开心一些。”
　　“在临去大学的前一天，我妈妈和我说，我们夜家的人，世世代代都是以画画谋生的，和正常人不同，我们家的人，都是画梦。”
　　林呓诧异的看了夜琰一眼，问了一声：“画梦？”
　　“嗯，就是画梦，进入人的梦境，去将人类的梦境刻画出来。”夜琰点了点头，叹了一口气：“小呓，我真的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只是我从来就不相信这些事情，如果不是因为你最近发生的这些事情，我潜意识里只是将这件事当做一个故事，可是之后……江南你和筠连的出现，让我不得不重新去审视这件事，如果不是江南你刚刚直接说了出来，我到现在都想着逃避。”
　　“额……”
　　林呓不解的搓了搓手指，因着也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夜琰，遂说话时候的语气也是比平时柔和了不少，小心翼翼的说：“夜琰，这有什么好逃避的，你看我，被这些个魇魂灵折磨到了现在，最后竟然知道了我也是造梦师，不还是欣然接受了么，不管怎么样，生活还是要继续不是吗？”
　　林呓淡淡声音就像是一碗温水，顺着空气，缓缓的涌进了夜琰的心间。夜琰一手搭着方向盘，一手揉了揉眉角，声音终于是有了一丝温度，言简意赅的道：“我妈说，在我出生的前几天，我爸就是死在了梦里。”
　　夜琰的声音刚落，林呓的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就好像是平静的水面里突然掉进了一颗石头，泛起了涟漪。
　　“小呓，我们家的情况，你也知道，只是近些年才好点起来。”夜琰眼皮眨也不眨的看着前面的路，像是回忆起了很久很久之前在记忆深处已经蒙灰的事情来，顿了顿，语气平稳的接着说：“我从小的没有爸爸，刚刚记事的那几年里，我的回忆里全部都是那个暗无天日的小屋子，全部充斥着我妈的哭声，那个时候我就觉得这个世界太不公平了，什么坏事都落在了我们家。”
　　林呓沉默了片刻，一时间没有答话，只是联想到了沈江南之前所说的。
　　或许在有些人看来，这个世界真的是充满不公的，是阴暗的，是没有生气的，生活不断施压打击，对他们毫无怜悯可言。
　　与他们相比，他实在是幸运的，至少生活没有对他这么的残忍。
　　他和夜琰从高中开始就认识，那个时候的夜琰没有现在的一点光鲜，平淡无奇的就像是要被世界所遗忘，每天穿着破破旧旧的衣服，皮肤永远都是营养不足后而导致的病黄，瘦瘦的瘪瘪的，丝毫不起眼。
　　林呓不敢保证，如果不是因为高中做了几年的同桌，他现在还能不能和夜琰玩的这样好，毕竟那个时候夜琰实在太不起眼。
　　人是一种群居动物，不合群的，只能被抛弃。
　　物竞天择，适合生存。
　　生活实在是残忍。
　　而他很幸运，至少生活一直对他温柔以待，设身处地的再想想，之前所遭遇的那些挫折，实在是算不得什么了。
　　或许夜琰之所以不愿意提起这些事情，正是因着这些事情牵动了他内心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牵一发而动全身，稍有不慎，便会被再一次的击败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