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明继焰照流年(27)
刘念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靳重焰道:“你若是不肯,我便不送了。”
刘念心中天人交战,一边放不下程旭宇等人,一边又实在不愿接受靳重焰的东西。
他的纠结让靳重焰隐约感到不对,道:“为何不收?”
刘念想问他买这些传音符要多少灵石,可想到自己囊中羞涩,纵然知道了价格,也未必买得起,反倒成了讨要,更是羞愧欲绝。他权衡再三,终于伸出手将传音符接了过来,将自己的元气一张张地注入其中。
靳重焰见他手指微微颤抖,以为他身体不舒服,摸了摸他的额头:“哪里不适?”
刘念将传音符递给他:“多谢。”
靳重焰将自己的传音符塞给他,刘念立刻躲闪开来,两人一送一躲,传音符散了一地。
“抱歉!”刘念立时弯腰去捡,却被靳重焰一把拉起。
靳重焰举着他的手,拽入怀中,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的,半晌才开口道:“阿念,你到底在躲什么?”
刘念吸了口气道:“重焰公子……”
靳重焰瞳孔一缩:“叫我阿惜!”
“……阿惜。”
这一声“阿惜”被他冷落过,遗失过,他曾经绝望的以为,终其一生,只能在回忆与梦境里寻找,没想到还有亲耳聆听的一日!
靳重焰猛然抱住他,紧紧地抱着,死死地抱着,恨不得将这个人融到自己的骨血里去!
刘念半仰着头,手掌下意识地拍着他的后背,就如那许许多多个黑暗寒冷到无法入睡的夜晚。
“我们重新开始……不,我们回到从前好不好,回到我们还没有去通天宫的时候。”靳重焰贴着他的耳朵,温柔地说。
“通天宫”三个字像是一道令符,强行将刘念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靳重焰半天等不到答案,不甘心地松开手,看他的表情。
刘念道:“我们该出发了。”
无悲无喜。
靳重焰心慢慢地沉了下去。他发现,原来知道错和被原谅是相隔遥远的两件事。他慢慢地松开手,弯下腰,将传音符一张张地捡起来。
刘念要帮忙,被他推开了。
他捡起之后,再度递给刘念。
刘念道:“不,我……”他的手还没有推开,传音符就从靳重焰的指缝滑落下去。靳重焰看也不看,低头继续捡,然后再递到他面前。
……
刘念接过传音符。
靳重焰道:“要和我联系,别舍不得用。”
刘念低下头。
靳重焰道:“每日要回三次,少一次,我就揍他一顿。”他踢了踢麻袋。
刘念:“……”
靳重焰道:“少两次,我揍他三顿。”
沥青:“……”
靳重焰道:“少三次,我揍得他爹妈都不认识!”
刘念道:“我会回。”
靳重焰这才满意。
刘念要去鬼月秘境,靳重焰执意送他一程,且理由充分。
“你又不识路。若是迷路了,反倒耽误事。”靳重焰二话不说,搂着他的腰,化光而去。以他的修为,从这里到鬼月秘境不过眨眼之事,他偏偏装作迷路,东南西北地绕了一圈,软玉温香地抱够了,才不甘不愿地落到山上。
不少修士正在山头栖息,见到出窍期大能纷纷起身。
靳重焰随手一指,一个人被钦点,一脸荣幸地凑上来:“前辈有何吩咐?”
靳重焰问他发生何事。
那人便说秘境已然关闭,但是有许多修士还没有出来,被困在了里面。
刘念没去过秘境,自然不知道大多数秘境到了关闭的时候,会将里面的人送出来。鬼月秘境便是这大多数之一,可如今,它关闭了,很多人却没有出来,这就不得不叫人深思了。
靳重焰道:“你可见过药谷的人?”
那人道:“稍等。”回头与自己的伙伴窃窃私语了半天,才回来说,“入秘境时,药谷里有个小娘子。她出来下山去了,只是不曾听闻药谷有女徒弟,不敢确认。”
刘念猜他说的是洪睡莲,眼睛一亮:“她往哪里去了?”
那人笑笑道:“这就不知道了。不过她出来时,与那里的几个散修说过几句话,你问问他们,兴许有收获。”
靳重焰给了颗中品灵石。
刘念瞳孔微缩,心里暗暗记下来。
靳重焰带着他去找那群散修,散修听说找洪睡莲,一双眼睛就粘着刘念拔不下来了,还是靳重焰不悦地冷哼一声,才将他们的注意力唤回。
散修报了一串名字,从程旭宇、娃子到文英,一个没落。他问:“不知你是哪一位?”
刘念道:“文英。”
散修摇头:“药谷的人进秘境时,我看过,没有你。”
刘念这才想起自己换了一副皮囊,不免担忧起来,怕洪睡莲见了自己,也未必认得出来。
靳重焰瞪着散修,元气外放,形成压力,向他推了过去。
散修刚修成金丹,哪里熬得住,连忙道:“她说她去山下的小镇办点事。”
刘念道:“哪个镇?办什么事?”
散修道:“我也不知。只是小娘子说,若有念到名字的人过来打听她的消息,就去镇上的鸿禧客栈找一个叫洪睡莲的人。”
当下,那个小娘子的身份无须怀疑。
刘念欣喜的样子,让靳重焰觉得无比刺眼。可是他不能像以前那样,将不高兴直白地表露出来,还得装出开心的样子:“我们去镇上找她吧。”
☆、第31章 心成灰,灰复燃(十)
刘念笑容一顿,目光转向地上的麻袋。
靳重焰恨不得一脚将沥青跺了,脸还得挂着笑:“等你找到人,我就走。”
刘念望着他掩藏的紧张,心里一阵难受。
两人的独处好似回到了以前,可是,彼此间无意识留出的间距却见证着时光流逝无法逆转的隔阂。
曾经那么亲密,如今各自赔小心,何尝不是折磨?
刘念趁他不注意,飞快地抹了抹眼睛。
靳重焰转过头来,就看到刘念微红的眼眶。他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
刘念别过眼:“没事。”
“……哦。”靳重焰目光在他脸上搜寻了几圈,又等了等,确认他不会像以前那样在一番天人交战之后期期艾艾地向自己诉说心事后,无措地转过身去,继续往前走。
刘念他的背影落寞,好似被抛弃的孩子。
想起他年幼吃的苦,心里忍不住为他难过。
靳重焰的一生已经那么坎坷,自己为何还要让他倍受折磨?
他加快脚步,往前走了两步,与他并肩而行。
山下小镇那么近,对靳重焰来说眨眼即至,可现下仿佛谁也没有想到御空飞行,就这样一步步地往下走。
“其实……”
刘念开了个头,靳重焰立刻摆出侧耳倾听的样子。
“在我自爆金丹之前,就已经修出元婴了。”
这点在靳重焰看到“文英”时,就已经猜到了。
刘念继续道:“我与文英的肉身相和,也是一早知道的,也算到了他命不久矣。所以,那时候自爆金丹是知道自己会夺舍成功,才决定的。”这当然是谎话,但现实如此,纵然是谎话也叫人难以辩驳。
靳重焰却很怀疑:“你几时会算命了?”
刘念尴尬道:“啊,我,我确定他的肉身与我相和后,看他算过命。是算命先生说的。”
越发不靠谱了。
他那时候既能下山,为何不来找他?
……
纵然不愿意来找他,总还可以跑远。在自己寿元绵长的时候找一具比自己更短命的躯体夺舍,和脱裤子放屁有何区别?
但靳重焰没有揭穿他。他依稀猜到刘念这么说的原因了。
刘念道:“你以前告诉我,修道要心无杂念,不要寻求旁门左道,妄图走捷径。我一直听不进去,现在才知道错了。这次能重新开始,我也有了新的领悟,对日后的修炼一定大有裨益。对我来说,反倒是因祸得福。”偷瞄了一眼身边的人。
靳重焰沉着脸,低头看路,不知在想什么。
刘念想了想,又道:“以前炼器,都是靠自己摸索,天资又不好,有点吃力。总是说给你炼法器,可总是炼不出对你有用的东西。对不起啊。”
靳重焰鼻子一酸,飞快地转头,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的脆弱和痛悔。
刘念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如今,我有了师父,有了师兄弟,也有了朋友,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想,可能会比以前顺利。你若是有想要的法器,我可以帮……我是说,如果我搜集到足够的材料,我自己搜集到足够的材料……”他发现自己越描越黑,身体竟瑟瑟发抖,语无伦次起来,“我可以自己搜集材料,自己炼制,我……”
靳重焰突然伸出手,一手扛起麻袋,一手将人搂入怀中,在对方的惊诧中,飞身而起,直达小镇。
到了镇上,靳重焰眸光一扫,见很多修士在镇上徘徊,脸色有些不大好看。
那些修士见到他,脸色更不好看。出窍期的修士,放眼修真界,也是很高的修为了。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打不到。在看靳重焰眼角眉梢未退的稚气,都是暗暗惊心。这样的苗子绝非寻常门派能教养出来的。
靳重焰见他们对自己回避,心情稍微好了一点,对刘念道:“我去送麻袋,你等我。”
刘念想为自己的话做个总结,靳重焰却没有给机会,转身就化光而去。他在原地站了站,勉强收起心思,在众人暗暗打量的目光中,找到了鸿禧客栈。
客栈老板听到他找洪睡莲,愣了愣,连连摇头说没有这个人。
刘念疑惑道:“你查也不查,如何知道没有?”
老板道:“客栈统共几个客人,每一个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难道洪睡莲遇到了什么事,来不及赶到客栈?还是她去了别的地方。
刘念将信将疑地出了门,沿路打听,打听到布庄时,一个小个头的男子拍了下他的肩膀,神神秘秘地说:“你是不是在找一个眼睛很大很亮,嗓门也很大很亮的女人?她是不是穿着绯红色的长裙,头上插着一根白玉梅花簪?她……”
“她在哪里?”刘念打断他。
小个子嘿嘿笑了笑,慢慢地出了门,走到暗巷里,停在屋檐下,人靠着墙,双手往袖子里一缩,笑得一脸猥琐。
刘念犹豫了下,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