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可摘星辰(2)
“鬼界最近不太平,陛下担心,就让我下来看看。”
伏诸嗯了一声,“有些小鬼作乱,竟惊动了陛下与星君,这是我的责任。”
风驻尘摆了摆手,“不关你的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两人说话间花以烬连动都没动,他在看到伏诸的那瞬间整只鬼都不好了。怎么可能没死?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朝着伏诸的腰间看过去。伏诸黑衣的腰带上挂着三个装饰一样的玉石,很是华丽,但是很明显最右边空出来的地方有点多,代表“血染衣”的玉石不见了。
二十多年前他篡位,正挑的是“血染衣”奉命出任务之时,如果他在,花以烬敢断定自己不会得手。
“血染衣”是鬼王伏诸最厉害的一个手下,他也和众鬼一样没有名字,唯一不同的是,他的代号“血染衣”是伏诸亲赐的。这在鬼界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事实上“血染衣”也一直都很尊敬伏诸,但究竟是什么原因那就不清楚了。
“琴君和两位花君都还好吗?”
风驻尘就等着他这句话,“恒空和花莳前不久去凡界了,听说是有花妖作乱。”
伏诸追问:“那琴君呢?你们都下来了,他一个人在天上?”
“嗯,估计马上就要下来了吧。”他说,“我们不在,他会很孤独的。”
花君和琴君也都还在世,花以烬迟钝了很久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他这不是被龙晰水扔进地狱的,他这是回到了二十年前,一切都还没有开始。
他这算是重生了吗?怎么可能?他蹲在原地不动,一时间心乱如麻。
“星君,这位是?”伏诸一早就看到了这个奇怪的人,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开口问,好不容易寒暄完了,他总算是能问出来了。
风驻尘不动声色的挪了挪,“这是我身边的小童,和我一起下来的。”
对于他的话,伏诸没有丝毫怀疑,因为此时花以烬身上全是星君的气息。“他为何一直蹲在地上?”
“他受伤了。”风驻尘说着,突然皱眉看向远方,伏诸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星君,我先走了。”
这么大动静不是天上来人了就是出事了,眼看着伏诸火急火燎的跑了,花以烬这才一下坐倒在地上,慢慢伸展蹲到麻木的双腿。
风驻尘在旁边也没好到哪里去,斗转星移那一招消耗的法力太多,他最近一直处于比较虚弱的状态。他在地狱入口处等了花以烬几个月,本来是恢复了一点的,可是刚才,为了护着花以烬身上的鬼气不被伏诸识破,他算是豁出去了,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灵力再次亏空。
但是,即使状态很不好,他也不能表现出来。风驻尘想着,对着毫无形象坐在地上的人伸出手,“快起来吧。”
他什么都没问,花以烬却觉得他什么都知道。竟然是星君,他回忆着刚才伏诸对风驻尘的称呼,这位仙人果然跟星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啊!
他现在是回到了二十年前,伏诸没死一定会追杀他,花以烬想着,既然这样,他何不抱稳眼前的这条大腿?一来可以躲避鬼界的追杀,二来可以趁此机会打探一下那颗星星。如果所有的星星都归眼前这位星君掌管,那他就不用累死累活拼了命的篡位了。
花以烬快速的分析完利弊,果断决定,抱大腿!
他激动的一把握住风驻尘的手,借他的力站起来。然而,他还没站稳风驻尘就朝后面倒下去了,两个人的手没来得及松开,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和自己一起倒下去。
风驻尘当了肉垫,花以烬扑在他身上,好半晌都没起来。直到旁边的树上有人轻笑出声,他们才齐齐回神看过去。
树枝上坐着一个人,一身纯白的衣袍自然垂落,挡住了风驻尘和花以烬的视线,他们这个角度看不到那人的脸,却能很清楚的看到那人身后背着的一把古朴的琴。
“我是打扰到你们了吗?”
琴君
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风驻尘和花以烬都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虽然也的确是这样。
琴君白泠,是四君中最表里不一的那一个。见过他的人都说他一身白衣清冷无双,眉心一点朱砂,是罕见的只可远观不可亵渎的类型,一点亲和力都没有。但其实,他的骨子里并不是清冷的,他可以随意的切换任何一种状态,也是很难得了。
记得上一世,白泠下界的时间似乎比现在晚一点,风驻尘皱眉回忆着,可是他一下来就遇到了伪装过后的龙晰水。
“我说,你们还不打算起来吗?”白泠也是很无奈,他自认为坐在树上已经很有存在感了,可他没想到这两个人居然就这样无视了他!
被他这么一提醒,花以烬才猛地发现自己还趴在驻尘星君的身上,他急忙撑死手臂准备起来,可是腿一软又趴下了。
好吧,腿上那种麻木的感觉还没过,他暂时起不来,可是为什么星君也不起来?难道是被他这种大逆不道的做法气晕过去了?
风驻尘感觉到花以烬的视线,可是两人视线间隔着一层面纱,让他无法准确的判断他在想什么。不过他知道,一定又是很无厘头的想法。
“星君,对不起,我腿麻了起不来,我真的不是故意趴在你身上碰瓷的,你一定要相信我。”花以烬快速的组织好语言说着。
风驻尘的表情有点高深莫测,“我暂时也起不来。”
花以烬顿时一惊,难道,难道星君不是被自己气到了,而是被自己压到了?压到起不来?那他的罪过大了。
“你别胡思乱想。”风驻尘似乎叹了一口气,“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身上的人朝旁边滚了一圈,和他并排躺着。
花以烬对着看过来的星君露出一个颤颤巍巍的笑,一脸真诚道:“星君你快起来吧。”
“……”白泠从树枝上跳下来,居高临下的看着风驻尘,很快他皱起了眉,脸上的那一丝揶揄也不见了。他看出了这位好友如今糟糕至极的状态。
风驻尘对他缓缓摇了摇头,然后撑起身子勉强坐起来,在这个过程中他才发现自己的衣袍和花以烬的腰带勾在一起了。
花以烬见他又一次看过来,便很娴熟的堆起笑容,一双眼睛亮晶晶的无声询问着。
风驻尘沉默了,这人别是傻了吧。
白泠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打转,突然嗅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他愣了愣然后看向花以烬,仿佛明白了什么。
“星君,这位是?”
没了风驻尘的护持,花以烬身上的鬼气已经渐渐遮不住了,白泠可不像伏诸那么好糊弄。而且,风驻尘也没想骗白泠。
他说:“我刚看着他从地狱里爬出来。”
白泠没多震惊,最震惊的还是花以烬,虽然他猜到这位仙君应该是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的,可是亲耳听到的时候又是另一番心情。
星君居然说看着他爬出来的,可是他出来的时候星君明明闭着眼睛!
“那他就是篡位的那个?你应该是……”看到了全过程的……
后半句话白泠没有说出口,他知道风驻尘这么做一定有他的想法,既然是这样那他也不好多过问。
风驻尘听出他的话没说完,笑了笑,轻描淡写的转移话题道:“你怎么也下来了?”
说到这个白泠立马就变了脸色,“你们都下来了,我一个人在上面岂不是很无聊?”
“怎么会无聊?”
“好吧,确实不无聊。”白泠咬牙切齿,“暮云最近一直缠着我。”
这下连花以烬都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他竖起耳朵,不动声色的听着两位仙君的对话。
曾经他作为鬼王,是去过天界的,而且不止一次。他记得那时除了四君其余仙人几乎都到齐了,其中就有暮云。暮云是孩童的样子,圆圆的包包脸很是可爱,她对仙丹尤其热衷。
她会一直缠着身边的人找他们要仙丹当成糖豆吃,花以烬那次去的时候,暮云的身边坐着的正是二郎真君。他看着二郎真君额间的第三只眼,总会不自觉地伸手抚过自己额间的那道疤。真像啊,可实际上是云泥之别。
“暮云缠着你干什么?二郎真君呢?”风驻尘问道。
白泠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他去找他家走丢的那只狗了,暮云找不到他就来找我。我当时在想,不就是仙丹吗,我给她就是了,然后我就特别慷慨的给了她整整一葫芦。”
风驻尘和花以烬都看着他,等着下文。
“可谁知道暮云这个傻丫头会全部吃完啊,她吃完也就算了,她还消化不良,吃多了仙丹就抽筋。我敢保证杨二郎是知道这件事的,可是从来没有听他说起过。”
“然后呢?”
“然后我就被陛下叫去天宫喝茶了。”
白泠继续说:“没有你们在,陛下就盯着我一个人,我再不下来就要疯了。而且,恒空和花莳也的确需要帮助。”
他的前半句话风驻尘倒是赞同,可是后半句就很不理解了。“恒空和花莳不是下来解决那些闹事的花妖的吗?以他们的能力难道还需要帮助?”
“当然不会只是普通的花妖。他们每一次出现都是很有计划的,就像是有人在背后控制着他们。”
花以烬听了这话有些疑惑,他记得上辈子的花妖那场乱就是很普通的作乱,根本没有白泠如今所说的这么复杂。难道说重来一次,很多事情都会不一样?他想着想着突然很想打自己一下,可不就是不同了吗?上一世他有眼无珠认不得星君,自己一意孤行篡位成了鬼界第十二任鬼王,这一次却不一样了。
他和星君有了交集,他不打算篡位了,那么这一次伏诸就会好好地活着,所以说两世已经不同了!
一切才刚开始,这一次他一定要好好的防着龙晰水。他有重生前的记忆这是他的优势,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再次找到星星,并且打败龙晰水,揪出“镜中花”,然后愉快的走上人生巅峰!
仔细想想,好像很不错。
风驻尘的想法大概和他差不多,受上一世的影响他们都把龙晰水当成最大的敌人,却不知道重来一次有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那我也跟你一起去吧。”他说。
白泠挑眉,“那他呢?”
他指的是花以烬,花以烬如今已经恢复了之前的一身红衣,身上的鬼气藏都藏不住。如果风驻尘离开了,而他独自留下,还不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他现在还在鬼界境内,万一伏诸等下又回来了,他岂不是要玩?
风驻尘想了许多,但其实只是眨眼的功夫。
星君可能要离开,花以烬顿时整只鬼都不好了,他之前幻想的一切都是在风驻尘和他有交集的基础上,如果现在风驻尘要离开,那他……
他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忽然一只手伸过来,就像之前那样,风驻尘问他,“你愿意跟我走吗?”
客栈
大概是幸福来得太突然,花以烬好半晌都没有反应过来,他隔着一层模糊的面纱看着风驻尘的眼睛,真好看啊,那里面有他的影子呢。
“星君真的愿意把我带在身边吗?”他有些不确定的问。
风驻尘似乎想到了什么,嘴角微微勾起一个浅笑。上一世的花以烬,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把他从天上摘了下来,还每天带着他去很多地方,一刻不离。那时候可没有觉得花以烬有多么的有礼貌啊。
“我希望我能带你离开这里。”
花以烬于是重重点头道:“我愿意跟着星君去任何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