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司淮。”
“嗯。”
叶宁等陆司淮重新躺下,身后将他身后的靠枕挑了个位置:“我等下要回去睡。”
陆司淮:“那等下再说。”
调完靠枕,叶宁枕在枕头上:“秦乐舟说你睡觉的时候不喜欢身旁有别人,不让陪床。”
陆司淮垂眼看他:“你是别人么。”
叶宁:“。”
叶宁从这眼神中挣出来。
“这次不行,压到你伤口我会不高兴。”
他越过陆司淮的脸,扫到不远处墙壁上的挂钟,他停顿两秒,忽地说:“但今天我会陪着你,明天我再回去。”
陆司淮有些意外地一挑眉,正要开口,注意到身旁人游离的视线,他微一侧脸,余光中看到钟表的影子。
“几点了。”陆司淮问。
叶宁见他发觉,也不遮掩:“11:19。”
陆司淮笑了。
“怎么,我是在和辛德瑞拉谈恋爱么,到了午夜十二点就得跑?”
叶宁也听笑了,屋内气氛缱绻却并不失序,温温柔柔烘着。
“你还有41分钟。”叶宁说。
陆司淮捏了捏叶宁耳骨上的软肉:“我么。”
叶宁听懂他话里的意思,自我纠正:“好,我们。”
我们还有41分钟。
陆司淮还想着这40分钟该做些什么。
毕竟他还算有自知之明——如果什么都不做,干看着,他不保证自己会做什么。
可他一垂眸,看到的却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
或许也不用他想了。
“想问什么。”陆司淮低下头,两人像是交换了一下呼吸。
静谧的深夜,叶宁没有避开陆司淮的眼神:“陆司淮。”
“嗯。”
“你小时候过得不好么。”
陆司淮做过很多设想,设想叶宁会问什么,但唯独没有这个。
生平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陆司淮甚至觉得有些新奇,他没第一时间反驳。
“又听谁说什么了。”
叶宁藏了一天的话,终于在这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夜阑人静时刻,慢慢淌出来。
“下午在诊疗室,齐院长说没有人这么护过你。”
“秦乐舟也跟我说,你不回溇山,有一部分原因在你爷爷。”
“你爷爷……”
积蓄了许久的话被撕开一道口子后,再说就不难了。
叶宁将秦乐舟的话一字不落转述完,他怕其中有纰漏,没有一丝后期加工。
陆司淮也没打岔,听他说完,太阳穴有些突突地跳。
他闷笑了一声:“你觉得我像是从小过得不好的人么。”
叶宁视线从始至终没离开过陆司淮,他的每一寸表情都没落下,陆司淮表情的变化他也看得一清二楚。
陆司淮没说谎。
所有不通的逻辑在这一瞬间通了。
“…秦乐舟骗我?”
“没骗你,有这些事,但这就是我和爷爷相处的方式。”
陆司淮一一解释。
像溺水者呛出最后一口水,叶宁胸腔缓而慢地长长一起伏,淤堵在身上各个角落的焦虑情绪一呼而散。
“生气了?”陆司淮宽大的手掌抚在叶宁后脊,轻笑着说。
“没,”叶宁没生气,“还好你小时候过得好。”
陆司淮心口有些痒,终是没忍住,低下头,和他额头抵着:“担心我小时候过得不好。”
“以为自己在和辛德瑞拉谈恋爱?”
叶宁怔了下,没想到刚刚那个话题在这里还有发展的空间。
“你认真点。”叶宁边说边溢着笑。
笑完,叶宁才惊觉两人靠得很近。
他呼吸像是要灼烧起来,有些受不住地偏过脸去,因着两人枕头的高度差,这一偏脸,顺势埋进陆司淮颈间。
像只埋沙的鸵鸟。
已经提起家事,陆司淮垂着眼思索许久,将人搂进怀里的瞬间,说:“等我小叔回来,带你去一趟法源寺,好么。”
陆司淮清晰地感觉到,在他说完这个话题的瞬间,怀里的人僵住了。
就那么一瞬间。
像一盏忽然被风吹熄的灯烛。
不知过了一分钟还是三分钟,或许更久。
叶宁语气很轻,像是梦中呓语。
“为什么。”
没有哭腔,陆司淮却觉得他在哭。
陆司淮将人抱得更紧,安抚他僵硬的脊背,一下又一下。
“知道你在跟我说‘我不喜欢你’的时候,我在你眼里看到了什么吗。”陆司淮的声音缓缓漾开。
夜那么静,静到叶宁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也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和心跳。
“什么。”
陆司淮牵过叶宁垂在身侧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看到你在跟我求救。”
叶宁明明穿着完整的衣服,盖着被褥,他却觉得现在的自己是赤|裸的。
可那种赤|裸不带有任何羞耻感,也没有任何情|色意味,就像初生婴儿赤条条地脱离旧世界,也赤条条降临新的人世。
他就在爱人的眼睛中降落。
“陆司淮。”他紧紧扣着陆司淮的手指,用一种几乎让彼此都疼痛的方式。
“嗯。”
叶宁呼出一口长气,气息是抖的,他终于从陆司淮颈间抬起头来,看着爱人的眼睛。
“等你养好伤之后,我带你去熹山见爸爸妈妈吧。”
陆司淮喉结一滚,心口情绪泛滥成灾,可他做的,就只是温柔地揉开叶宁无意识皱着的眉头,用一种轻松的语调说:“恋爱的事,不能告诉段开他们,但能告诉你爸爸妈妈?”
“嗯。”叶宁顺势把脸埋进陆司淮掌心,一如那个凌晨。
时间仿佛定格在这一瞬。
有些话不用言明。
医院的墙壁比教堂聆听了更多的祷告。
它们殊途同归,都在说“别走”。
叶宁终于笑了。
陆司淮借着灯,看着叶宁那双泛着水色的眼睛,看着他额头的退烧贴,忽地开口,很轻地、亲昵地喊了一句:“小苦瓜。”
叶宁眨了眨眼。
下一秒,陆司淮带着一身安抚的气息,没有侵略感地压下来。
唇角即将相触的瞬间,叶宁抬起手,用掌心抵住陆司淮的下巴。
“别。”叶宁声音已经有结巴的迹象了,但因为只说了一个字,没有露馅。
陆司淮:“没人看见。”
叶宁抵着陆司淮下巴的那块掌心皮肤有点烫:“不是有没有人看见。”
“那是什么。”
“…我感冒了,会传染。”
“那就传染。”
“不行。”
如果伤在别的地方就算了,可陆司淮伤的是肋骨,咳嗽会疼。
陆司淮眉头往下压了压,叶宁见状,思索几秒,破釜沉舟似的,抵着陆司淮下巴的手往他的脸侧一转一捧,再往下一拉,他仰起脸,在陆司淮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陆司淮怔了下,随即失笑。
“这叫什么,打一棒,给颗枣?”
就这么一下,叶宁已经局促到手指都不知道怎么放,在陆司淮面前还得装得镇定。
把叶宁从这种状态中救出来的,是午夜12点的钟表。
“12点了,”叶宁调整好呼吸,从床上坐起来,“明早还要体检,得回去睡了。”
陆司淮圈着他的手腕,一副不让走的架势。
叶宁提醒他:“说了就到12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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