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之中,唯有一处还有几分灯火,星空在天窗外旋转,迫近、迫近,如同一只巨大的眼睛。
秋亦一步步走近,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把刀,他的步伐悄无声息,但就在两步之遥时,那个人还是转过了头。
“……”
手中刀消失了,秋亦瞬间没了力气,他在圆桌对面坐下,手肘撑着桌子,两手抵着脸颊,眉头拧起,就是不说话。
“不担心我是假的吗?”
秋亦闷声闷气:“我又不是小孩了,真假还是能分得清的。”
四面的玻璃外,巨大的陨星包裹火焰划过,一场毁灭性质的流星雨。
秋亦:“这样的结果你满意了?”
“嗯。”
平静的一声,秋亦的手骤然捏紧,骨节泛出青白,他猛然站起:“这样不好吗?心魔劫而已,我难道不能反利用它趁机丢掉什么?”
“而且他愿意,我愿意,连心魔也配合,为什么你就是不配合?你非要让我醒过来!”
“如果不是你非要这么做,心魔劫顺顺利利就结束了,但你偏要刺激我——”
声音在空间中回荡,一片寂静。
蜡烛流下烛泪。
秋亦止了声,缓缓坐下,无力地靠着椅背。
他垂眸看着雪白桌布上的昏黄光晕,眼前朦胧,过了很久,才说:“这不公平!”
只有他一个人受影响,只有他在生气。
虞观说:“心魔劫对你影响很大。”
“是他对我的影响很大。”
“为什么非要苛责你自己?”
“那不能算我。”
秋亦切割桌上的蛋糕,用两刀将它切成三块,第一刀极浅,第二刀则完全切开,里面流出鲜红的果酱。
他将独立的那块撇到一边去,在上面随意戳些伤口,再指着那块说:“已经是两个部分了。”
虞观说:“可我想要一整块蛋糕。”
他握住秋亦持刀叉的那只手,秋亦猝然抬头,虞观的力道宛如引导,秋亦的手绷在那里,迟迟不愿动,餐刀与骨瓷碟发出清脆的碰撞声,但最终,他还是将独立的那块推了回去。
红色的蛋糕又变成一个整体。
“你之前说不公平,是不公平,我也觉得不公平。”虞观收回手,声音变冷,“我在失忆状态下已经充分表明了态度,但你一心一意一意孤行,你充耳不闻,你总有自己的主张。”
“难道你选择枪杀时就想起了所有记忆了吗?”秋亦努力平息自己的情绪,可这太难了,他在虞观面前永远做不到,他的声音忍不住扬起,“你没有!”
这里是他的心魔劫,是他的世界,以残缺状态误入的虞观受到的压制远比他要大,秋亦是因为选择与抗拒而失忆,而虞观则是完全空白的一片,仅仅有直觉和勉强醒来的一点记忆!
在这样的情况下,哥哥留言说:这样也许可以帮到你。
一个身体健康、家庭和睦、生活顺遂愉快的人,仅仅就因为一个“或许”就可以选择饮弹自杀。
什么记忆都没有,死亡对那一刻的哥哥来说就是真的死亡,死亡是不会醒的,是一切清零,连潜意识都要抗拒。
他难道就不觉得荒谬吗?他难道就没有犹豫吗?还是他犹豫,然后还是这样选择了?
秋亦什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结果,他只接到结果!还是在打算表明心意追求的时候!
虞观缓缓笑了。
秋亦怒气冲上头,一时昏了脑,抓他的衣服,几乎头抵着头:“你怎么还笑!”
“你为我难过,我很高兴,”虞观直视他,“你和我一样的愤怒,我也高兴。”
银灰色眼眸中情绪翻涌,像是一场刺骨的风雪。秋亦有一瞬间感觉悚然,下意识放手,跌坐回座位上,接触到椅背时才发现背后早已被冷汗浸湿。
“我一直看着你,”虞观说,“我接受了争斗会受伤。但你还是会做出新的出格的举动。”
烛火跳动,虞观叉起那块被切割下的蛋糕,看着抿唇不说话的秋亦,慢慢将那块被丢掉的蛋糕吃掉。
虞观说:“说到底,你还是认为你不重要,或者没有我认为的那么重要。”
“那是你认为。”秋亦开口反驳。
但他们同样固执。
“我觉得可以慢慢来,”虞观继续说,“我可以把一点点将重量压注到你身上,直到你沉重得从天落地,自己为第一。”
秋亦默默摇头。
师尊真是高看他了。
“可我也没有想到我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你就要把自己撕裂了。”
心魔设下了最简单的圈套,造成了最大的影响。连虞观也没能想到能有这么大的影响。因此他捡起一点记忆后,简单思考了一下,下意识地选择了最快刺激秋亦清醒的方法。
“……”秋亦说,“没有你说的这么严重,我只是打算顺势丢掉一段回忆。”
渡心魔劫,要么直接撕裂可能会造成心魔的事物,要么完全接纳、正视内心。秋亦走了这么长的路,当然可以直面,但是那段经历充满负面情绪,对他来说没有一点益处。
“难道没了某段记忆的我就不是我了吗?”他反问虞观。
“仍旧是你,”虞观平静道,“但是我要全部。”
“……”
秋亦吃完了剩下的蛋糕,戳了两下盘子,还是气闷:“反正已经这样了,我丢也丢不掉了。”
选择丢弃,他得在这个表层世界从生到死走过一遍,心魔劫方能结束,那段记忆也会被丢掉。
但现在整个表层世界都要因为他的醒来而毁了。
“如果不是你非要这样做,你早可以醒了。”虞观略有无奈。
秋亦摇头否定:“也做不到。”
“表层的美梦就能把我困住。”
虞观说:“你不是那种会沉迷于美梦的人。”
踏过一千五百阶问心路,秋亦已经上了幻梦一道修士的黑名单。
秋亦看着他,嘴唇嚅动,想说又说不出口,嗓子眼里好像塞了棉花,一阵窒息。
“怎么了?”
仿佛窒息到了极限,对上虞观的眼睛,秋亦脑海里仿佛一片空白,又仿佛闪过了许多,那些撕裂的玫瑰还在眼前。
虞观根本不知道他错过了什么。
……也幸好他错过了,不然真要发展下去,结果难知不说,恢复记忆再见面时又要怎么办?
秋亦自暴自弃地闭上眼:“因为你在!”
因为虞观在,所以这场梦他愿意继续做!
所以再破绽百出也没关系,心魔劫只要打出这一张牌,秋亦就会愿意再睡下去——比起一段负面情绪满溢、不值一提的过往,弟子当然会选择丢掉些东西,一个有师尊的美梦。
这些心思颇为难为情,好像强加负担给人,但是说出口后,秋亦莫名地感觉如释重负,甚至长舒一口气,浑身轻松。
他就是在意他师尊在意得要死!发脾气是因为在意,难过是因为在意!
过去的自己算什么,他什么都可以丢掉!
可惜他的师尊连一场美梦都不愿给他。
虞观微怔。
他沉默片刻,叹谓道:“我是算到你这一劫不同寻常,才一并入劫,想帮你一把,谁想到反倒阻碍你了。
秋亦开口又闭上,没吭声,把“那我选择的概率大概一九开,丢掉比面对要快和简单。”这句话烂在肚子里。
虞观看着他的每个小动作,见秋亦这样,当下已经懂了他的心思,话锋一转:“看来我来这一趟没错。”
头顶的天窗已经开裂,星空如长毯压下,他们立足的地方是最后一块净土。
秋亦被勾起某段回忆,说:“其实我也不太喜欢他。”
他来到心魔劫,记忆被封,状态倒回,只有某些情况下能恍惚回忆起一些,在心魔的影响下,回忆中的人格重新被提出,所以除了性情成熟的完全体秋亦以外,一具躯壳还住着另外两个他,一个是七岁、真正一无所知的小秋,一个是十三岁、同样拥有全部的记忆的Q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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