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它们来了。”艾宝音将鱼尾甩出几个漩涡,黑色的单片耳鳍从耳廓压向了太阳穴,最后严严实实地盖住了双眼,保护着脆弱的眼睛,“准备应敌!”
她一声令下,依附在海沟峭壁上的女黑塞壬纷纷用耳鳍盖住了双眼,同时放下黑色的泪膜,犹如蒙眼的女战士,迅速朝上浮动。逆希达吃惊地看着这一切,他的双层耳鳍只能朝向正上方或者后方,根本没有前后摆动的能力。而黑塞壬的耳鳍却如此灵活。
艾宝音理所应当地冲在了最前方,魔鬼般的黑色尖角带有两个转角,足足半米长,静态时双角捕捉着海水中的震动,任何一条鱼都逃不开。她的手中攥着一块发光的萤石,微微的淡光更适合她们的眼睛,当她们游过海沟的峭壁,艾宝音将萤石扔向上方。
伴随着淡光移动,数不清的银色装置悬停在海沟的上方,像一双双还未开启的眼睛。
如此之多的数量让黑塞壬女战士们震惊一瞬,始料未及的心态一闪而过。灯光一瞬打开,将周遭的轮廓照得清晰无比,好似在海中盛放了一颗太阳。曲折的海沟趴在海底,俨然是一道海底的裂缝。
不过这一次,黑塞壬们已经有了十足的准备,双层保护几乎抵挡了大部分的光线。常年生活在海沟里的人鱼在海水中蜿蜒游动,变成了一条条灵蛇,对着银色装置快速出击。光源产生热量,她们的尖角就是探测装置,帮助锁定位置。
忽然间,另外一条黑色的人鱼从海沟深处冲到上层。速度比黑塞壬快上十几倍,快到艾宝音根本看不清楚细节。但环绕着她们的装置在一盏一盏熄灭,处处响起金属断裂的脆响。
这就是海妖的力量?艾宝音眯着眼睛,她只是见过海妖,却没有见过这个分支展示实力。但这一刻她体会到了分支的巨大差异,海妖比她们厉害得多。宽大的尾鳍就是另外一双手,只需要一甩就将装置击碎,还有黑色的肘鳍。
肘鳍就是两把修长的外用刀刃。
那条男海妖在海水中打着旋,像旋转的粉碎陀螺,凡是沾上他的东西都不可能幸存。他卷起了不同于黑塞壬的漩涡,炸起的鳞片变成了数不清的刀刃。
只剩下最后一盏灯了,艾宝音缓缓揭开了耳鳍,睁开了双眼。
男海妖从那装置的旁边飞速游过,重新探出身体的背鳍将坚硬的金属一分为二。他都不用手和尾巴,身上的鱼骨就是百般变化的武器。
金属碎片全方位的陨落,从各个角度反射着萤石的光芒。逆希达将手里的机械翅膀骤然捏碎,狠毒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海底。他身体里有一股火,无处发泄,在看到这些装置的瞬间就找到了发泄口,想要把它们捏成粉末!
“逆希达。”艾宝音停在他的身后。
逆希达微微侧转过身,一言不发,胸口强烈而快速地起伏,背肌隆起,嘴里像是咬着什么东西。她定睛一瞧,原来是那颗海蓝宝石,他怕战斗的过程里划伤了它,将它含在了嘴里。
一场危机过去了,到了晚上,逆希达和艾拓达躺在同一片石头上。一个眼睛上敷着黏液,一个胸口、腹部、后腰敷着黏液。
“就是这样,你回来之后,大家用黏液堵住了你的伤口,你可真是走运,幸亏是被我找到了。”艾拓达喋喋不休,“要是落在别的分支手里,你就没救咯。”
逆希达叹了一口气:“谢谢。”
“不客气,别看我们黑塞壬长得凶猛,我们可是人鱼分支里的医者呢。我告诉你,我们的歌声可以治病,白塞壬那些家伙长得柔柔弱弱,可他们的歌声可以让人鱼发疯。”艾拓达解释。
白塞壬……逆希达又一阵头疼。“咳,你的角为什么不一样?有的黑塞壬的角是红色。”
“其实我们都是黑色,但雄鱼会用尖角去磨海底的铁矿石,沾上红色,好看。不够好看的话,就不好找伴侣了。”艾拓达好想揉揉眼睛,但是又忍住了,“听姐姐说,是你击退了那些机械?”
“也不算。”逆希达闷闷地回答。
“现在你可是领地里的英雄,大家都很感谢你呢。”艾拓达开玩笑地说着,“如果你真的想不起来,干脆就在我们这里住下吧。没有人不欢迎你,我们也会保护你。”
“不,我会走。”然而逆希达一反常态,决绝断然,“等我养好伤,你们就带我去找蛇女或者海思若拉,我不能留在这里,我必须想起一切。”
他摸向锁骨,那颗海蓝宝刚好藏在他锁骨的凹陷里,成为了他唯一的依靠,也是唯一和他的曾经有真实链接的证据。
三个月后,世界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
塔洛斯的大船再次出海了,逐渐远离A港。从甲板上看,灯塔越变越小,意味着离他们越来越远。等到灯塔完全看不到了,米兜穿着雨衣,走到甲板上。
海上正在下小雨,透明雨滴打得他身上啪啪作响,鹅黄色的雨衣披着一层水珠,米兜将帽子抬起来,露出那张长了小雀斑的面孔。他拿起手里的杯子,喝一口,用温暖的蜂蜜水给自己提提神。
“还是没有消息吗?”这一次跟着他一起出来的人是老鬼。他没有经历那一场可怕的漩涡,但显然最后的结果异常惨烈。银牙到现在还在中间层维修装备,而其他落水的人……全部失踪。
或者是……
“没有,塔洛斯说没找到。”米兜又喝了一口,“孟青青已经在海中散布消息了,在搜索一条男海妖。只不过海洋太大了,孟青青说……如果这样一个分支一个分支排查下去,保守估计,需要几十年才能把海水找一遍。”
“哦。”老鬼点了点头。
“其余的人……也没有消息,大家都去哪里了呢?”米兜吸了吸鼻子,“我好像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的同伴,老鬼,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
“当然了。”老鬼点了点头,这几个月米兜总是出海,发疯一样。他不止是难过孤独,而是不相信,不敢去想那些失踪的人都已经不在了。他想要把他们一个一个都找回来。
“我是最明白你的人了,所以我跟你一起出来。”老鬼将两条手臂搭在栏杆上,“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才是最可怕的,会成为这辈子的噩梦。”
米兜静静地看向了他,他话里有话。
“哈哈,和你说说我的事情吧。”老鬼揉了揉头发,“我的原名叫作谢谠,‘老鬼’不是我的昵称,是我兄弟的代号。”
“你兄弟?你有兄弟?”米兜愣住了。
“异父异母的兄弟。”老鬼笑了笑,“我是孤儿院出身,没有人知道我的来历。后来我被一对夫妻收养,他们还有一个儿子,比我大两岁。我们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当爆破手,哈哈,真是一段傻笑呵呵的时光,我们居然把爆破当作刺激的游戏,打算拆掉世界上所有的炸.弹。”
“后来呢?”米兜感觉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后来,当然是没有后来。”老鬼的声音迅速黯淡下去,像是他形如枯槁的生命,“我们派出任务,拆掉炸.弹。那天本应该是我去,但是他说他更有把握。紧接着就爆.炸了,我都没法确定他有没有开始拆除。大楼塌得像馅饼一样,光是搬开就用了半个月。我无法确定他是被炸碎了还是……反正再也没有找到。后来我的手就出现了问题,只要靠近炸.弹就会剧烈颤抖,再也没法胜任工作。他们说我心理出了问题,我就去接受治疗,直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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