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怕之处在于它手中,多出了一样东西。
周秦头皮发麻:“这是…”
一枚破损的弹头。
12.7mm大口径狙击弹,铜黄表面生锈,血迹干涸,附在弹头表面,经年累月的沉淀,化为子•弹表面不可磨灭的一部分。
周秦永远都记得这枚子•弹。
那是他第一次出任务,他跟着狙击手,队长命令狙击手开枪,但狙击手位置暴露,这份重任就落到周秦头上。
周秦端着枪,俯趴在遮蔽物后,他瞄准的对象是一位老人。
有名的军火走私商,游说国会,挑起战火,借争端发财。
但他看上去只是老人而已。
周秦发誓,他只是犹豫了那么一下。
他的队友死了。
狙击手位置暴露,如果不能尽快转移,除了牺牲,别无他法。
但狙击手相信周秦能快速处理掉走私犯,所以他没有着急移动。
没想到对面早有防备,暗枪击中了他们的狙击手。
狙击手临死时,瞪大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周秦没有在规定时间及时开枪,慢了不到一毫秒。
要命的一毫秒。
尽管后来严衍安慰他,是狙击手明知暴露,却不及时转移,但周秦仍然将那枚射杀队友的弹头收起来。每次动手前,他都会回想这枚弹•头,然后狠下杀手。
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年轻的周秦都无法摆脱强烈的自责感。是他的妇人之仁,害死了队友。
为什么这枚弹头会出现在这里!?
周秦豁然起身,无头僵尸好像随之抬起头,它在注视他。
不对,它在观察他。
周秦面沉如铁,他伸出手,无头僵尸仍然摊开掌心,弹头递向他。
“……”周秦把弹头抓起来。
身边响起尤异的声音:“周秦,你手里是什么?”
周秦愣住,他忽然发现,从刚才到现在,从无头僵尸出现,尤异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你看不见?”周秦扭头望向他:“僵尸,没有脑袋。”
屏闪,一明一灭。
尤异半张脸没入黑暗,但他的眼神非常警惕,警惕而且不解:“我什么也没看到。”
周秦哽住,他再度回头望向僵尸,僵尸脑袋出现了,赫然是他死去的狙击手队友!
“!”周秦迅速后退,和僵尸拉开距离。
对方却没有攻击他的意思,只是冷冰冰地盯着他。
周秦心底发毛,头皮发麻:“我看到了一个朋友。”
尤异拿走他手中的弹头,在指尖旋转摸索,他默了默:“周秦,这子•弹是真的。”
“是。”所以才恐怖。周秦无法理解,他那位早已死去的狙击手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里是酆都。”尤异好像知道他心底所想,提醒道:“出现死人不奇怪。”
“出现什么样的?”周秦盯着远处靠近的人影问。
荧光棒在他手中亮起,他分给了尤异一根。
这次尤异也看见了,他微微张嘴,面露错愕。
那人影走近,笑笑地看着他们:“怎么,这么快就忘记我了?”
周秦倒抽凉气:“梅轻怡。”
梅轻怡是他死去时的穿着,盘发,月白旗袍,温婉柔美,笑眼如弯月:“好久不见。”
周秦缓了好半天,沉沉道:“好久不见。你不是…死了么。”
“是啊。”梅轻怡答得很快,并没有感到被冒犯,反而大方地承认了:“你不也是吗?不然你来这里。”
“还有你,”梅轻怡朝尤异挑了挑下颌:“你不是很厉害么?怎么也去世了?”
虽然梅轻怡人不坏,但尤异果然还是不喜欢他说话的语气,太轻挑了。
“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尤异问他。
“哦,酆都。”梅轻怡转身,面朝身后。
不知何时,神道两壁的青铜灯盏上,烛火点亮。
绿光幽幽蔓延,一直通向神道深处。
神道上无数鬼影飘荡,它们都朝着一个方向。
周秦回头望向鬼影们来的方向,孟婆站在桥头,为过路鬼魂送汤。
周围的场景变得扭曲而怪异。
周秦头皮发麻:“异崽,你看到了吗?”
“嗯。”尤异也看见了,神道,鬼魂。
但尤异没有害怕,就说明,这些鬼影不是鬼,那是什么东西?!
梅轻怡无视了他们的疑惧,若无其事道:“多待几天,你们就习惯了。”
周秦黑线:“谢谢,这鬼地方我是一刻都不想呆了。”
“等等,”尤异说,“我们要见阎王爷吗?”
梅轻怡笑了下:“小美人,还是你聪明,我们来这儿,就是要见阎王爷的。”
“什么时候?”周秦愕然,还真有阎王?!
梅轻怡掐指算时间,回答道:“再有三日,城中大典,阎王爷就出来了。”
周秦:“什么大典?”
梅轻怡随口道:“金蚕择主。”
“什么?!”尤异和周秦同时出声。
梅轻怡不耐烦地瞥过他俩,一脸你俩耳朵不好吧:“金蚕择主的祭典。听明白没?”
周秦一字一句地重复:“金、蚕、择、主,什么金蚕,择什么主?!”
“我哪儿知道。”梅轻怡叉腰:“阎王爷的事,你倒是问他呗。”
周秦和尤异对视,尤异压低嗓音:“等。”
梅轻怡指指神道前方:“行了,你俩别说悄悄话了。走吧,去跟判官领牌子。”
“什么牌子?”
“做鬼的牌子啊!”梅轻怡无语:“你脑子秀逗了?就是去领个身份证。”
周秦咽口唾沫,喉咙发干:“我能相信你吗,梅轻怡。”
“……”梅轻怡静静地注视他,反问道:“你认为呢?”
“我想相信你。”周秦逐字逐句地,掷地有声。
“那就相信吧。”梅轻怡转身,跟随鬼众朝神道尽头走去。
周秦还在犹豫,尤异倒是很爽快:“走吧,去看看。”
“那些鬼,是鬼吗?”周秦向他确认。
“……”尤异摇头:“说实话,我什么都感觉不到。”他顿了顿:“但肯定,不是鬼。”
两人心情复杂,跟着梅轻怡朝神道深处步去。
当他们靠近时,神道两边的烛火才会次第亮起,而当他们远离,那烛火就自行熄灭了。
周秦越走越感到不对劲,他紧紧盯着梅轻怡的背影,但那背影,似乎没有丝毫异样。
忽然,梅轻怡转身,骇然变出鬼脸,大张着嘴,眼珠掉出眼眶。
周秦悚然,鸡皮疙瘩全冒出来。
鬼脸消失,梅轻怡笑嘻嘻地看着他:“这就害怕了?”
周秦沉默不语,面黑赛锅底。
梅轻怡浑不在意,撩了撩碎发,无所谓道:“别惊讶,你也会变成这样。你们见过牛头马面了吗?”
周秦僵住身体,不可思议地重复:“牛头,马面?!”
他刚才还想着会不会有这俩人。
“对啊,”梅轻怡指向前方,“去跟他俩打招呼吧。”
烛火摇晃,牛头转过身来,它手里拿着一根大铁链,马面也转回身,它拿着一把铁鞭。
恍然间,周秦真有种置身地狱的错觉。
也许他们从上边跳下来,没有被青铜树枝接住,而是直接就摔没了呢。
所以他们此刻魂魄来到地府。
周秦遍体生寒,不敢再想下去,但他的脑子里,再次下意识地冒出:有地府,总该有黑白无常吧,
果然,梅轻怡介绍完牛头马面,再度兴致勃勃地引荐:“黑白无常,见过吗?”
就像应了梅轻怡这句,黑白无常恰好出现在神道上,一左一右扛着镰刀、提着锁链,面无表情望向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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