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冲着贺知年狡黠的一笑。
贺知年却又好气又好笑。裴元理老奸巨猾,心机城府绝不是他们这样年纪的人能想象的,再说狐假虎威这种事,真要做起来也是要有资本的,两年不见,裴元理手里已经掌握了大半的神策军,能够动用的筹码可比他们镇妖司大得多了,也只有秦时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才会当他是个普通宦官。
他瞪了秦时一眼,做了个口型:你惹他干嘛?!
秦时耸耸肩,心想爷高兴。
爷就是看不惯有能力的人不得不冲着这种一心弄权的人低头。爷也是个人,是人就会对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印象……不行吗?!
钟铉暗暗纳闷,白天见面的时候并没听秦时提起什么外域之人的身份,怎么一眨眼成了楼兰的人。他正要收回目光,就瞥见这小子跟贺知年挤眉弄眼的使眼色。
钟铉,“……”
钟铉心里也有些好笑,心想这胆大包天的混账小子,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回头一定好好的问一问李玄机。
裴元理引着他们来到一道虚掩的小门外,指着眼前这道门对贺知年说:“从这里进去就是寿元殿做浆洗的地方。我和老钟反复试探过,只要不越过了浆洗房,许昭容便不能察觉我们的动静。”
他以为贺知年才是钟铉找来执行任务的人。
贺知年转头去看秦时,见他放下了怀里抱着的狼王和小黄豆,嘱咐它们说:“不可靠太近,一切以自身安危为要。”
小黄豆第一次独立完成任务,兴奋得不行,拍着小胸脯保证自己一定能做好。
秦时抖了抖身上的大氅,觉得这个内里衬着毛皮的衣裳当个垫子也勉强可以抵挡地下的寒气,便垫着它盘腿坐了下来,目光与狼王对视,见它点了点头,便分出一缕精神力,十分和缓地慢慢探入了狼王的经脉,随着它的经脉缓慢游走,渐渐凝聚在了它的双眼之上。
“成了?”他在意识中询问狼王。
“成了。”狼王的声音有些惊叹。
“难受吗?难受我就撤出来。”
“热了一下,有点儿刺痛,现在好了。”狼王自己也觉得挺新奇,“有你的灵力加持,我好像看得更清楚了。”
“难受就说。”秦时提醒它,“不要硬撑着。”
这个带着秦时的意识一同去看看的主意是狼王在午睡的时候提出来的。因为在狼王的记忆中,他曾见过夜族的长老曾经用这种方法跟着族里的小辈前去探查一伙儿外来狼群的底细。
但不同属性的灵力进入身体的感觉并不好受,这一点秦时也是知道的。尤其像狼王、柳风语这种程度的大妖,若是没有它们自己的同意,外来的力量很难进入它们的身体之中。
秦时对于这个时代的修行方法、灵力的运用充满了探究欲\望,因此狼王一提出来他就十分有兴致的决定试一试。
贺知年一见秦时盘腿坐了下来,心里便知道这小子又要使出自己不知道的招数,心中不满他的隐瞒,对他的鲁莽也是既生气又无奈——关键是他并不知道这混账小子要做什么!
钟铉与裴元理也察觉了这小子的异状,但这个时候小狼崽和小黄鸟已经扑腾着从虚掩的门缝里钻了进去,他们几个人自然不好闹出什么动静去干扰他。
裴元理与钟铉对视一眼,决定按兵不动,观望一下这小子到底在玩什么花样。
第156章 文盲
秦时这个时候已经随着狼王的跑动绕过了浆洗房, 来到了寿元殿殿前的空地上。这里大约年久失修,地砖的缝隙里都已经长出了杂草。附近一个人影都没有,冷冷清清的。
狼王抬头看一眼孤零零的一弯弦月, 在意识中哼唧一声, “这里比我们黑石山还要荒凉呐。”
秦时也很难想象全天下最富丽堂皇的皇宫里,竟然还有荒凉成了这个样子的地方, 连一盏灯笼都没有,看上去快要赶上鬼屋了。
他刚想到鬼屋, 就听见重重屋宇中传来一阵女子缥缈的歌声,“……随曲变而貌无停趣,因矜顾而态有遗妍,既习之于规矩,或奉之以周旋……”
狼王听的莫名其妙, “她在哼哼什么?”
秦时讪讪,“我也不知道。”
终究是吃了没文化的亏。
秦时决定回去之后就找个先生, 好好补习一下文化课。至少时人常用的诗词典故他要知道才行, 要不总是一问三不知, 也怪丢人的。而且也不利于他教育孩子呀。
狼王此刻与他意识相通, 对他的想法也表示赞同,“我和小黄豆也要学。”
他混在他们当中,不就是为了多多了解人类社会里的事情嘛。
狼王一溜烟穿过了殿前的空地, 顺着台阶跑到廊檐下, 朝着歌声传来的方向摸索着前进。小黄豆不知道飞去哪里了, 或者离他们并不远,只是因为视角的缘故, 他们暂时没有发现它。
狼崽视野较低,周围又黑乎乎的, 秦时纵然看得清楚眼前出现的台阶、柱子等物,也因为视角转换得太快而有些反应不过来——狼的动作比人类更迅速,反应也更为灵敏。秦时现在终于有体会了。
秦时只觉得它们摸着黑走了很远一段路,然后眼前倏忽一亮,原来他们已经来到了寿元殿的后殿。从他们所在的角度看过去,前方一排低矮的房屋,只有一间房屋的窗户里透出了微弱的亮光。
狼王悄咪咪地靠近了这间亮灯的房屋。因为门窗破败,窗户上也没有完整的窗纸,他们倒也不用刻意寻找偷窥的地方。
狼王脚下轻盈,无声无息地靠近了一扇破窗户,上身立起,用前爪搭在了窗沿上。秦时正怀疑这个时候狼王是不是将自己的身量又变得长了一些,要不怎么轻轻松松就够着了窗台,狼王已将眼睛凑到了窗前。
秦时不自觉的屏住了呼吸。
寿元殿久无人居,后殿比起前殿来更为破败。房间里墙壁都已经斑驳了,也并没有什么家具摆设,甚至连一张简单的床榻都没有,只在角落里铺着一张粗糙的草垫,上面胡乱堆着一床看不出颜色的旧被子。
屋角的地面上摆着一盏灰扑扑的油灯,一灯如豆,映着一个衣衫脏污的女子在房屋中央伸胳膊伸腿,好像在做广播操一样。
这女子头上挽着高髻,不知她是在哪里摔了,发髻歪向一边,乱蓬蓬的。脸上也沾了灰尘,黑一道白一道的,让人看不出她原本的颜色。
她身上的衣服也像在地上打过滚似的,有的地方泛着丝绸特有的光泽,有些地方则沾着看不出是什么的污物,甚至脚上的鞋子都少了一只。
秦时看到过许许多多的女子,有出身富家的,比如洛瑛、柳溪,也有很多贫家的女子,唯有眼前的这一个,地位最高,样子却最为邋遢。这样强烈的对比,让秦时心里有些不好受。
她的年纪看上去并不大,可能还不如他大。本该是生命中最为光彩照人的时光,却被关在这里,过得乞丐也不如。她的家人知道的话,大约也会难过的吧。
年轻女子却完全没有伤感或者是难过的情绪,相反,她在屋里走来走去,神情之间还显得兴致盎然,好像在做什么有趣的事情。
她时而抬起双臂,时而向后踢腿,时不时还要做一个下跪的动作。然后她又唱起歌来了,“……连骞势出鱼龙变,躞蹀骄生鸟兽行,岁岁相传指树日,翩翩来伴庆云翔……更有衔杯终宴曲,垂头掉尾醉如泥……”
秦时听不懂她唱的是啥,听到“终宴曲”三个字的时候怀疑这会不会是一首宴会上表演的歌曲。但这女子比比划划的的动作又不大像是跳舞,反而带着几分铿锵有力的节奏感,说它像军旅拳还更合适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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