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这个。”
卫长庚手里拿着一本焦黑的笔记本。上面几页已经完全碳化,稍稍一碰就扑簌簌直往下掉。但是剥除掉碳化的页数之后,一张被熏成焦黄色的纸显露了出来,上面的字迹依旧清晰可辨。
那竟是一首不怎么高明的现代诗。
「我们创造了神,却说神创造了我们。
我们用足下泥土为神塑像,却又跪拜在泥像足下。
低贱者因何高贵?高贵者因何低贱?
智者说,皆因泥像之中蕴藏神性。
那将神性取出,装进恶魔的皮囊。
再将恶魔的灵魂,注入神圣容器。
自诩聪慧的人类,又该如何选择。」
最下方的签名档上赫然躺着一个三个字。
毛刺槐。
\"毛刺槐\"
白典重复了一遍:“这不是植物吗?”
“这是很常见的量产人姓名。自然人和梦海人一出生就被赋予了名字。量产人的命名权则留给了他们自己,不过那需要在他们离厂之前决定,基本上也就两三天的时间吧。很多人都是在厂商提供的命名表上随便一指,压根不知道自己选中的词究竟是什么意思。”
“毛刺槐……毛……M”
白典有了一个大胆的假设:“这个毛刺槐,究竟是什么人?”
卫长庚当即召唤努斯,要求查询与东极岛有关联的“毛刺槐\"的档案。检索结果很快以光幕的形式呈现在了他和白典的面前。
“就是他!”
白典认出了画面右上角那张照片里的人脸,正是幻觉中自杀的男人。
“原来他是疗养院事件的主犯之一。“
卫长庚已经读完了屏幕上的信息。
“那个年代的量产人就是工具人,没钱没身份又没地位。毛刺槐出厂后干过很多杂事,吃了不少苦。后来他被招揽进了仇视自然人的暴力组织,经过教育训练,又被派来东极岛疗养院,表面上负责照看失能失智的自然人,实际上却利用他们进行人体试验。事迹败露之后一直下落不明。被列为A级逃犯。”
“看来我们可以去领通缉逃犯的悬赏了。”
白典若有所思:“档案上有没有记载他做的究竟是什么实验?”
卫长庚没有回答,倒是努斯一板一眼地给出了答案:“很抱歉,你的辅脑账号目前只有八级哨兵权限,无法越级查看保密文件。请确认你的……”
白典没说话,默默地看了一眼卫长庚。
卫长庚摸着下巴若有所思:“该不会是这个毛刺槐的意识混进你的大脑里来了吧?”
“不可能,在幻觉里我看着他自杀,所以感知到的绝对不是他本人的记忆。”
白典不为所动:“还有,等级低是事实,请不要转移话题。”
“哈哈,被你识破了。”
自诩为监护人的男人笑得像个顽劣的孩子,下一秒却又绕回到了正经话题。
“其实我们还漏掉了一个隐形人——那个把‘查什么什么’的书带到外面去、被老顾发现的家伙。他一定是火灾之后才进的密室。密室里有毒气,所以他是有准备的进入——他是谁?有什么目的?书、密室,还有老顾的死之间有什么联系?”
说完这番话,他和白典同时陷入了深深的思考。焦臭漆黑的密室里寂静无声,唯有水母在海涛的推动下不断撞击着渔场,发出丧钟般的低鸣。
这场惊心动魄的海上暴风雪持续了一天一夜,也将卫长庚与白典的活动范围限定在了幽暗的海下世界。
除了密室之外,他们又仔细调查了这一层的每一个房间,确定再没有任何奇怪的发现,这才回去继续休息。
到了第二天的早晨,努斯吵醒了正在酣睡的两个人,提示风暴已经过去,可以返回海面了。
于是两个人互相帮忙整了整衣冠,小心翼翼地沿着台阶推开通往休息室的大门。
这里乍看上去和离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但是墙壁、地板和桌面上全都凝结着厚厚的一层白霜。
解冻通往户外的大门着实花费了好一番功夫。更加崩溃的是,门外面的积雪竟然已经没过了白典的肩膀。
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他们两个亲自抡胳膊上阵,再配合以各种还能发挥作用的除雪机器,好歹将平台上的几条主干道清理了出来。
中午时分,白典终于能够欣赏雪霁的海面了。虽然极夜还有七天才会结束,但是白天早已经不再黑暗,倒更像是阴天或者日出之前的黎明。
因为狂风扫尽了所有的云絮,所以天空是无瑕的,大海也显得格外平静。积雪厚积在海冰上,成为一座座年轻的冰山。而所有这一切全都浸泡在的灰蓝色调里,显得神秘而又忧郁。
鲸鱼们又从深海里浮上来了,争先恐后地啖食着被风暴刮来的水母和其他海洋生物。空气中弥漫着海腥,以及鲸鱼的泪水所独有的香味。
还有更有趣的事——那天被狞猫一爪子推下海的小吊桶神奇地出现在了平台上的一大块凝冰里。
就在白典纠结着是就这样把整块冰推下海,还是拯救一下那只与自己颇有缘分的吊桶,负责清理养殖池区域的卫长庚突然带来了一个东极岛上的坏消息。
——这场风暴给哨塔基地带来了不小的损失,甚至还有一名哨兵离奇失踪。代塔主同意了老徐的申请,要求所有人立刻返回哨塔,抢险寻人。
更加微妙的是,那个哨兵的失踪,居然还和远在海上的卫长庚有着那么一点点的关系。
事情还要从暴风雪袭来的那天晚上说起——那天夜里,卫长庚一共接到了三则来自东极岛的联络消息,其中最后一则是老徐发来的。因为屋顶漏雪,他希望卫长庚能给出房间的门禁权限,但被卫长庚坚决拒绝。
那之后,负责维修屋顶的哨兵只能舍近求远,绕过仓储区来到A-1楼的背面,再借助外部铁梯抵达顶层。
然而自打他走出大门之后,就再没有返回过宿舍。
当时正好是夜晚,包括老徐在内的所有人都把这个倒霉鬼忘了个一干二净,直到第二天中午才陆陆续续有人意识到情况不妙。
四个小时之后,A-1号楼右侧的仓储区。东极岛哨塔全体成员被要求在此集合。
伴着自动门的滑动声,最后两个成员终于姗姗来迟。
“怎么这么慢!”
发出抱怨的人是轮椅上的老徐。除去暂时不良于行之外,他恢复得倒是不错。
“路上有点远,小白还又晕船了,走得慢了点。害各位久等了哈。”
卫长庚一脸塑料微笑,不跟他计较。身旁的白典则照例闷声不吭,只负责展示自己那张被冷风吹得煞白的漂亮脸蛋儿。
作为哨塔的临时管理者,代塔主本该出面主持大局。可他毕竟人在外地,而且明显对东极岛上众人的死活没什么兴趣,所以迟迟没有现身。
也就是说,失踪的人还是得靠面前这盘离心离德的散沙来找。
所有人之中最积极的非老徐莫属。鉴于他的身体还没大好,几个大嗓门儿的跟班就成了他的代言人。
“监控记录都拍得清清楚楚,老周出了楼往仓储区走的。结果到了这附近人就不见了!外头的边边角角全都搜索过了,就剩几个仓库没看!你们干嘛拦着不让?!”
“干嘛?我还干你了呢!”
回应他的人站在仓库的另一头,也是气势汹汹,出言不逊。
“这是塔里分配给哥儿几个的仓库,你说开仓就开仓,你让哥儿们这脸往哪儿搁?你这是不给我们虎鲨老大面子?!”
“平生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你们那仓库里要放的都是些规矩玩意儿,会连看都不舍得让我们看?分明就是有鬼!”
事到如今,白典已经看清了现场的情况:老徐的人要查虎鲨的仓库,而虎鲨不答应。两边的人僵持不下,于是才需要第三方——也就是卫长庚这些闲人来撬动僵局。
瞧着瞧着,他忽然觉得脚背一热,低头一看,脚踝上多出了一条火红的狐狸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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