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彻强硬地把一切剥离在这栋公寓外,将本该处于漩涡中心的许知奚困在保护层里。
只有楚彻在公寓内时,记者们才不敢拥在门边等他。楚彻毕竟背着嫌疑人的黑名,荣登警署黑名单,和他碰上算惹祸上身,谁也不想这时候去触他的霉头。
许知奚仰头看了看天空,灰蒙蒙的一片云,瞧起来是风雨欲来的势头,昨夜的雨下得不彻底,天空没下利索,地面也没刷干净。
一个小时后,楚彻还是没能避免驱车上班的命运,唐知措亲自给他打了电话,说局里下了最后通牒,他再不回来就要开警车去逮他了。
到时候得拷着手从公寓里拎到大街上再塞进警车里,只怕那样今日下午全市光屏和新闻头版都得是这一幕。
许知奚不想看到这么惨烈的事情发生,忙不迭把他赶出了门,叫他立马回警署报道。
于是近十年来最恶劣的犯罪案件——市长枪杀案的犯罪嫌疑人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自己开车去了警署。
待到人出门,许知奚才正式打量起这座公寓。
户型是统一的复式四室两厅,楚彻的装修风格极为简单,几乎没有过多的修饰,他打眼扫过,只有玄关处的楼梯能找到几个死角。
他端着楚彻走之前冲泡好的营养液,慢慢地顺着楼梯向上,每步都似在丈量分寸,走到楼梯平台处,他侧过身,望向房梁与屋顶的夹角处。
一个小小的监视器藏在阴影里。
许知奚继续向上走,在二楼的大厅停住了脚步。
左侧两个房间紧锁着大门,一间是楚彻的卧室,一间是他的书房。
两个房间之间摆着一盆营养绿植,泡着营养液的假土壤潮湿、电子绿叶舒展,许知奚站在绿植前看了一会儿,忽然抬手把叶子拔了下来。
那叶子被连根拔起,根部的土里面裹着两把钥匙。
许知奚沉默了一下,连忙把叶子塞回去。
他心里一片令人无语的惊涛骇浪,楚彻这个家明显有被搜查的痕迹,应该是在他跑去源谷找他后,警署里派人来捉过他,只不过进了家门发现没人,他们也没有守株待兔。
楚彻的摄像头装得如此明晃晃也就罢了,怎么连钥匙这样隐秘的东西也藏都不藏?
他喝了口热水冷静一下,把泥土里的两枚钥匙拿出来,抖干净上面的土,装进口袋里。
转而踱着步子走近书房,一路上又发现了一枚锁在玩具熊眼睛里的针孔摄像头。
他装作看不见,用钥匙打开书房门,泰然自若地走了进去。
屋内陈设简单,一张黑檀木桌立在窗子下,被几面书架包围中央,他扬手推开木桌的暗层,露出一张显示屏。
显示屏上纵横交错铺满的是寄生市遥感地图,他两指放大,见到公寓四周零散地落着几个红色的标记点。
看来这附近除了媒体外,还有不少警署的人在盯着。
桃汁从门缝里挤进来,窜到桌子上。
许知奚抬手抱起它:“去闻闻你爹在这间屋子里留了什么好东西。”
桃汁甩甩尾巴,琥珀色的眼睛亮了亮,旋即顺着书架攀上去,踩着最顶部的一团杂物。
许知奚将窗帘扯开一条缝,借着光反射瞥见杂物底部压着一枚细小的摄像头。
他说:“帮我挡一会儿。”
桃汁听话地蹲在了摄像头前。
许知奚毫不心虚地拿起桌子上的档案袋。
这是昨天楚彻带回来的那个档案袋,骑缝章上盖着密封日期,是昨天当天密封、当天开启。
他把里面的文件倒出来,随手翻了翻。
雇佣兵组织的合法合规管理、雇佣兵组织的分区管理、走私武器的界定方案……
许知奚心里微微一动,余光瞟了瞟桃汁的位置。
这文档像是故意等着他来看一样,他正想着怎么去寻昨日绑架他的组织来路,踏破铁鞋无觅处,今日就送上门一个组织百科全书。
附录里是各登记在册的组织头目名单,许知奚一页一页翻过,目光停留在最下面的一张上。
注册时间:308年5月9日。
本月初新注册的组织。
组织名称:破壳联盟。
一把手:万益。
许知奚坐在桌子上,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
寄生市这些年始终处于一个稳定的混沌中,活也能活,只不过活得都不算太容易。社会还远没有影星们拍摄的未来影片那样阶级分明、生活割裂,像卡在咽喉里的鱼刺,城市在这个不上不下的微妙平衡里慢慢运转着。
在这样一个虽然日渐腐烂却也勉强算得上井然有序的城里,雇佣兵组织是与走私组织同一时间兴起的。
那一年算是科技爆发的一段日子,忽地便有数不清的新技术涌入市场,叫人目不暇接,原先只能生存于流水线上的仿生人第一次投入社会活动,镜域工厂也横空出世——借助脑机接口创造出一个独属于个体的、等比还原现实世界的脑内世界——这项技术一经问世便引起轩然大波,在娱乐业内被开发到极致后,立刻便投入医警行业。
迭代后的镜域可以基于脑神经还原某一段时间发生过的场景,警察通常可以利用罪犯的镜域,借助精神控制的药物,定格重演一个固定时间段内发生的故事,亲临犯罪现场,身临其境地体验一遍作案全过程。
许知奚便是在这段时间进入了警署,成为了新开辟的心理精神科的医生。
新技术的普及远比律法与规范的出台速度快,寄生市的犯罪率与死亡率在短时间内飙升,有犯罪便有偿债、有情便有恨,恩恩怨怨交缠,利益熏心不断,雇佣兵组织应运而生。
他们自有一套行业潜规则,几个组织间互不干扰,工作里对上了便凭本事说话,彼此间相处得算不上融洽,起码不至于撕破脸。
发展至今,最初的几个团伙已经是有头有脸的大组织了。
他们的业务不再局限于买凶杀人、替人追债,凭借庞大的底层势力,慢慢掺和进了市联大楼里的“事情”来。
与政府有了牵连,自然需要政府庇佑,大组织每年都会在警署登记报到,算是交上来一个态度。
而小组织全然不必有这些烦恼,没必要还徒增麻烦。
但这个本月新成立的、规模刚刚十几人的“破壳联盟”,居然就这样闲得无聊来登了记,活像是要成为什么良善好公民。
许知奚认真看着老大“万益”的照片,越看越觉诡异。
这张脸太普通了。
世界上没有真正普通的人,再大众脸的人也有自己的特点,哪怕是将两张格外相似的脸摆在一起,也能从其骨相、皮相上找出些不同来。
但万益这张脸,就像是用数据库捏出来的脸一样,取全市人脸模板,取平均值,拼凑在一起。
有古怪。
许知奚抿起唇角,把其余几张也记下后,将文件放回去。
他随手抽了张白纸,叠出来一只弹跳小青蛙,顺手塞到档案袋开口处。
做完这些,他招招手:“走了桃汁。”
小猫跳下来,溜到他怀里。
许知奚搂着毛茸茸的猫,对着暴露出来的摄像头笑了笑,抬手送出一个飞吻。
作者有话说:
楚:他好像当我是傻子
第6章 掌控
飞吻一路飘进了警署里,楚彻低头看着通讯器上传来的画面,半晌没有挪开眼睛。
“楚哥。”唐知措站定在他身前,手中拎着一副手铐,目光扫过通讯器上的画面,又视若无睹地收回来,“得罪。”
楚彻从容不迫地挽了挽大衣袖口,露出手腕。
唐知措将手铐戴在这双手腕上,冲他点点头,转身推开了警署大门:“这两天寄生市有点乱。许鹰鸣死亡,政府高层全僵持住了,益明集团的机械器官爆炸一事我们怀疑另有隐情,集团背后是康一迈的势力,机械器官出了问题,除了严重影响到益明集团的股价和相关产业的后续开发,还对康一迈产生了很不好的舆论影响,目前他是最被看好的市长接班人,极有可能是……”
他说到这里才顿住,侧过头看着跟在他身后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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