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当然是在心里勃然大怒了一会儿,然后继续干活。
但是工作结束的当天,他没有跟同来的人一起回去,甚至放弃了可以报销的机票,给梁泊言打了个电话,说要去他那里。
那是他少有的没有提前跟梁泊言说,语气听起来也不太对,梁泊言本来想说今晚已经有约,但觉察出李昭情绪不高,挂掉电话想想,还是反手放了酒友们的鸽子。又给自己叫了足够两人吃的外卖。
李昭到的时候就是这样,门一打开,没有力气一样挂在梁泊言身上,如同周围全是人,而梁泊言是地铁里那根当做依托的扶手杆。梁泊言嘴里还咬着筷子,不知道李昭是发生了什么,只能安抚性地拍了拍李昭的背,问李昭要不要吃晚饭。
李昭也只是说要,一边吃着饭,一边跟他讲了在片场发生的事情。最后得出的结论,也是要在别人面前有足够的存在感,才能拿到本就属于自己的盒饭。
他以为这只是一段职场故事。
李昭敲了敲书房门,让梁泊言把声音调小一点,节目组正在赶过来的路上,来录前采的视频。
梁泊言插上耳机,但没来得及继续看,就听到关门的声音,听到导演很大声地跟李昭道歉,说路上堵车晚了半小时,希望老师不要生气,废话说了半天,才开摄像机。梁泊言悄悄开了书房的门,明目张胆地偷看,那些人也看到了他,但没有谁敢吱声问李昭这是哪位。
李昭录完以后跟梁泊言说:“他们等会儿回去就要传播小道消息了。”
本来上次热搜的影响就还没有消除,现在怕是更要雪上加霜。还好现在的梁泊言看起来大一些了,不会传得太离谱。
“对你的工作会有什么影响吗?”梁泊言问,“比如不让你这个男同当编剧什么的。”
李昭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有。但不是接不到工作。”
以前的李昭一直坚定地认为,编剧纯属影视圈最底层,而那些什么靠着给角色加戏、定制角色来潜规则演员的传闻,全是无稽之谈,属于娱乐圈里的都市怪谈。他甚至会理直气壮地在网上跟人争辩,不屑一顾地辟谣。
但现在他才发现,一个人的名声一旦坏起来, 原来真的会有不少人主动送上门。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联系方式,一上来就先发腹肌照,尺寸都一一报上来, 让他给个机会,甚至都不用演戏,哪怕是在饭局上提一提名字都好。
梁泊言真是替李昭可喜可贺,活了三十多年,终于后知后觉感受到了权力的滋味。问他要不要试试,也不一定要睡,见一两个,看他们如何献媚。
“神经病。”李昭说,用一种难以理解的语气,“我早就让你不要跟陈启志那些人混。”
“我跟什么人混,都不能改变事实啊。”梁泊言说,“你以前没接触到而已,这个世界是这样的啦 ,手里有点资源的人大部分都在恶心人,全都往上爬着想踩在别人头上,他们也只是默认了这种法则,才来讨好你。”
李昭又很久没有说话。
“世界唔应该系咁噶。”李昭的粤语仍然说得不标准,明明连贯的台词,他是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做人唔应该系咁噶,James。”*
梁泊言想,在这个黐线的世界里,会和李昭这种人在一起,或许的确不算是一件坏事。
至于不懂粤语,在香港都非要人讲普通话的李昭,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会的,他也懒得管了。
“我三十六岁的生日都过了,”梁泊言跟李昭提要求,“你都没送我礼物。我想要一台高音甜、中音准、低音劲的唱片机。”
李昭说:“等会儿出去买。”
*“世界不应该是这样,做人不应该是这样,阿琛。”——出自《无间道2》
第58章
“李先生,你总算接电话了,还记得我吗?”
当然记得,而且印象深刻,李昭说:“我不会接受你的蜥蜴人剧本的。”
“没有,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对方却说,“还是要感谢您报警,把我送进精神病院,自从吃了药,我整个人都精神多了,再也不胡思乱想了。”
“那你自己慢慢正常,就不用找我了。”李昭还是很冷漠。
“哎李先生,你是不是现在到处在找大师?!”那边发现李昭急着挂电话,有些急了,喊了出来。
“……你个精神病人脉还挺广的,这都知道。”李昭说,“怎么了,你是要建议我去找蜥蜴人或者外星人吗?”
“我的精神分裂症已经稳定了。”对方还有点不高兴,“是这样的,我以前也这样,遇到了常识无法解释的事情,为此我研究了许多的玄学知识,从周易到萨满再到国外的养小鬼下降头,来找到是谁在害我。所以虽然不算精通,学得还是很杂的。我听说你找那些大师的时候,都含含糊糊的,没告诉人家具体的事情,你可以把你遇到的现象告诉我,说不定能帮到你呢。”
李昭觉得,自己还没有绝望到去相信一个精神病人的程度,但对方显然也想到了这个点,并且用一句话,说服了李昭去见他一面。
他说:“你有什么不能说给我听的呢?哪怕我出去到处讲了,别人也只会以为这个人又疯了。这就是我的优势啊!”
实在很有道理,让李昭也开始考虑了起来。
毕竟娱乐圈里,那些“正常人”们介绍来的大师,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要么是正经点的大师自认能力不足走人,留下来的人给出的都是些邪门歪道,什么利用夭折的婴灵招魂许愿,听得李昭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赶紧将人送走。
如果今天听到的还是这种建议的话,李昭会考虑再把这个不入流同行送进精神病院去。
全无准备是不行的,李昭刚一坐下来,便抱着双臂,打量着对面的年轻人。
“周其野,父母都是话剧院的,你自己是实验艺术学院的研究生,现在休学中。”李昭念着对方的简历,“你病真的治好了吗?”
“当然没有了。”周其野非常坦然,“但我没有伤人倾向,属于比较安全那种,就被放出来了。李老师你调查得挺详细啊。”
他主动问起:“我听人说,你找人问如果返老还童了怎么变回去。到底是谁啊?你把他的生辰八字给我,我帮你先算算。”
李昭说:“你不该先质疑一下返老还童这个事情吗?”
“我相信你的。”周其野认真地说,“就像我真的见过蜥蜴人。”
这人看起来好像并没有完全好转,但李昭想到梁泊言都能在外面对着各种人士自称梁泊言,那他在这儿说说,问题也不是很大。
“我不知道他的生辰八字,”李昭说着,也上网搜索了一下,将页面展示给周其野看,“但有出生日期,你能测一测吗?”
周其野拿过来,看了一眼,大惊:“这人跟梁泊言同年同月同日生啊?”
“……我说的那人就是梁泊言,”李昭说,“要不你还是回医院去治疗吧。”
周其野本来还想争辩一下他们俩的病谁更严重,突然间想起一件事,冷静了一些:“不过我好像看过新闻,梁泊言去年的时候,突然失踪了好几个月。”
李昭又把手机拿回去,找出了乐队的抖音账号,好几个视频点开就是梁泊言的特写,他找了一个时间最近的给周其野看:“现在长这样。”
周其野不知道信没信,但的确开始装模作样地算了起来,架子摆得十足,过了一会儿,睁开眼睛说:“他今年本命年啊,犯太岁。”
“他这件事是去年发生的。”
于是周其野又算了半天,中途又问李昭:“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啊?”
“这也跟算命有关系吗?”
“没有啦,纯八卦而已。”
虽然面前这个精神病人十足地欠揍,但李昭仍然回想了一下。
起因仍然是酒。
他本来是想慢慢来的,但梁泊言总是敷衍,总是没有明确的回答,圈内的饭局总是那么多,组局的人也多,有一次便遇到了梁泊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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