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钟后,林医生出来了。他这次走得不急,从书房门前经过时,齐姜喊了他一声。
“人怎么样?”齐姜问。
林医生停在门口,转过身对着他们仨。傅言归慢慢抬起眼来,从表情上看不出情绪好坏,也没制止齐姜的问话。
“醒了。”林医生说,“腺体和身上的伤处理过了,大概一个月能好利索吧。”
他没说情况严不严重,也没过多描述细节。傅言归才是这里的主人,一个医生的任务是治病救人,没有评判对错的资格。但他还是最大限度地让傅言归知道,任意需要休养的时间期限是多久,并以此来判断自己对任意造成的伤害程度。如果可以的话,下次不要这样了,就算是个健康的人,也经不住这种折磨和摧残。
林医生说完这句话,周边短暂安静了两秒。
过了一会儿,傅言归摆摆手,让林医生可以走了。
齐姜也收拾东西站起来,说家里还有事,要回去一趟。紧跟着梁都也说有事。原本他们是要留在得月台吃晚饭的,这下异口同声都说有事,傅言归没留,让他们都走了。
临睡前,傅言归已经完全冷静下来。
他白天的样子看起来已经恢复如常,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身体和精神仍处在失控边缘。心脏跳得很快,头疼和眩晕也是一波接一波,他表面不动声色,情绪也控制得很好。
直到晚上,他听到林医生说任意醒了,这种症状才慢慢消失。
花园里的夜灯亮了,时针指向十点钟,傅言归站在露台上喝了一杯入口滚烫的浓咖啡,然后开门走了出去。
任意的房间设了密码,是傅言归的指纹。在得月台,没有一个房间是傅言归不能进的。
他开门进来,声音很轻。屋里没开灯,但拉开了一角遮光帘,花园里的灯光照进来,让房间里的一切都笼罩在雾蒙蒙的昏暗中。
任意躺在床上,被子拉到脖子,睡着了,眉眼微微皱在一起,梦里应该也是不舒服的。一只胳膊在被子外面,在昏暗中依然细白得扎眼,手背微微鼓起的血管上扎着置留针。
傅言归走近了一点,低下头看他。
房间里落针可闻,任意的呼吸却一点也听不见。
失控期间发生的一切再次涌上脑海。等彻底冷静下来,傅言归才发现,那些桩桩件件都纤毫毕现,任意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哭泣颤抖的尾音、求饶时的崩溃,早已在脑海里循环了一天。
他想按下停止键,却发现只剩下单曲循环这一个按键。
没得选。
傅言归盯着任意的手臂看了很久。他手臂内侧有一簇铃兰纹身,奶白色的,和皮肤融为一体。如今那上面多了几块青紫瘀痕。
傅言归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碰过那里,他在失控期间保有的那一丝理智和行为脱了节,大脑无法指挥身体做出妥当的符合他人格的行为。
他盯着那一簇铃兰想,他就是想折磨任意,想看他哭,看他不好受。
他一点也不在乎。
床头柜上的两只抑制剂在黑暗中闪着淡蓝色的荧光,像毒药,映在傅言归眼底。可不就是毒药吗?用多了会摧毁神经,他知道,任意也知道。
为了所谓的副作用,任意竟然不带抑制剂就敢去敲他的门。自己都要自身难保了,还要他重新包扎伤口。真是愚蠢至极,可笑透顶。
傅言归扯了扯嘴角,不知道笑谁,然后转身走出了房间。
**
圣诞前夕,与新联盟国多年来关系紧张的缅独立州发生政权交替。缅独立州新任州长上任没几天就致电新联盟国政府,表示双方应加强对话和协商,包括经济上的合作以及政治方面的接触。新联盟国方面也立刻表现出了真诚的态度,愿意通过对话和协商达成共识。
这被媒体看做是双方要建立良好关系的讯号。双方虽然仍有分歧和摩擦,但在做建设性合作的尝试。为此,借着圣诞的契机,缅独立州外交部门主动伸出橄榄枝,在双方领海交界线处的游轮上举办了一场庆祝活动。
来客都是两方重量级人物,政府高层、财阀以及各个领域的顶尖人才。在海上待三天,可以带家眷。这不算正式的公务活动,但可以看做是政治走向的分界点,意义重大。
傅言归在受邀之列。他刚刚遇险,信息素失控情况还不稳定。于是齐颜建议他带任意一起去——这次信息素失控,因为任意的存在,确实缩短了时间。之前傅言归在用抑制剂的情况下至少要独自熬过三天,而这次在晚上发作,第二天上午他就清醒过来。
任意的状态不太好,这几天始终昏昏沉沉的。外伤还好说,腺体被注入高强度信息素,这个临时标记几乎摧毁了他脆弱的腺体神经。
齐颜来看过一次,给他用了稳定信息素的一种昂贵药剂,他清醒的时长才多起来,之后渐渐能站起来,也能在房间里很慢地走一会儿了。
他在能下床的第二天跟着傅言归登上了那艘豪华游轮。傅言归不说,他不会问,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看起来温驯听话。他没什么精神头儿,蔫蔫的,上了船就被送进顶层的一间豪华客房。
傅言归很忙,应酬不断,直到晚上才回了房间一趟,洗个澡换身衣服,又出去了。
等到深夜傅言归回来,任意已经躺在床上了。他没睡着,但没力气维持着体面的状态等傅言归回来。他听见开门声、脚步声,以及闻到傅言归身上沾染的烟酒和香水味。
傅言归换了衣服,又去洗了个澡,出来后和任意躺在了一张床上。
没人说话,两人中间隔着很宽的距离。房间内安静得过分,过了一会儿,旁边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任意微微侧过头,在夜色中用目光描摹傅言归的轮廓。
这是他们时隔五年后第一次躺在一张床上共眠,零交流,零接触,每分每秒却都让任意觉出珍贵。
早上六点,傅言归被极轻微的呻吟声弄醒。
他坐起来,皱眉看向床的另一侧。任意裹在被子里,将自己揉成一团,眼睛紧闭着,脸颊泛着一种青灰色的惨白。被子里的身体在轻颤,唇角泄出嘶嘶的声音,似乎在忍受极大的痛苦。
“怎么了?”傅言归问。
任意听到动静,慢慢睁开眼,看向傅言归的目光里尽是软弱和哀求。
“言哥,”任意视线有些恍惚,他伸出手去抓傅言归的衣角,“……难受,你帮帮我。”
傅言归低头看着抓住自己的那只毫无血色的手,轻轻一拨,然后很平静地问他:“为什么要帮你?”
任意没能正确理解这句话背后的讽刺和无情,他现在太疼了,全身像是被无数根针在扎着,脑袋里有什么在咚咚咚地跳。他已经没法正常思考,那种能置人于死地的疼简直要了他的命。
他脑子里最后一点理智告诉他,他又发病了。而眼前这个人,能帮他。
第22章 陆未晞
任意裹着被子从床上滚下来。他跪在地上,上身靠在床垫一侧,尽力忍住不那么失态。
“对不起……会长,我、我刚才糊涂了……”任意垂着头,用力抓住自己双手,让身体不要抖得太厉害,“不是故意……吵醒你……就是、就是太难受了……”
他说着说着开始咳嗽,后背高高拱起来,那一层薄薄的皮肤随着一声声的咳嗽绷紧,两边蝴蝶骨要穿破皮肉冲出来一样。
傅言归坐在床上没动,在任意停下咳嗽的间隙问了一句。
“什么病?”
任意急促地呼了两口气,扶着床试了几次都没站起来,干脆半跪着爬向不远处的茶几,那上面放了一杯水。他胡乱地喝了几口,才想起来还没回答傅言归的问题。
“信息素提纯……伤到了腺体……”他说得磕磕绊绊,“会不定期……发病……”
傅言归猜测,这估计就是齐颜说的后遗症了。
“怎么治?”傅言归又问。
任意的眼睛亮了亮,他似乎没料到傅言归会问这个问题,相比于之前的冷漠残酷,这句话简直算得上温情。他忍下全身各处密集涌上来的疼,语气里带了期盼和乞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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