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错回答他:“再等等,千云也会热闹起来的。
顿了顿,又问:“你的符箓……已经破了?”
殷飞雪眯起眼睛:“是,我斩了他一刀,你心疼他?”
薛错撑着下巴,手指滴溜溜地转着酒坛,眼眸中少了笑意,有些闷闷不乐:“小云想杀你。”
殷飞雪一直盯着他,忽然揉了揉薛错的脑袋:“我二人是大道之争,生死都和你无关……不过,我答应你的事,绝不食言。”
“你信我。”
不想让他伤心。
疼惜他在这世间拥有的太少。
那一点点,一点点的温情,他不想去剥夺,只想把所有最好的都送给他,凡他心中所想,殷飞雪莫不应许。
薛错明白了,又好像没明白。
他在殷飞雪身边快活自在,就不愿意去深想那么多,他咕噜噜喝了一坛酒,和殷飞雪同塌休憩。
一夜天光亮。
他朦朦胧胧,窥见朝霞如火,水波接天。
薛错懒懒合上眼眸,忽然身上一重,他睁开眼,下意识想要动手,却被一只比他宽大的手掌擒住,举到头顶。
银发如同绸缎,丝丝缕缕倾泄而下,垂落到脸颊,一片冰凉,他和殷飞雪鼻尖相触,鼻息相交,无比亲近。
“我走了。”
“下次见面,想要些什么?”
薛错头脑发懵,竟然忘了挣脱,他想了想,却也想不出答案:“我不知道。”
殷飞雪笑了笑,松开他的手:“那我见到什么,便给你带什么,人间除夕,仲秋,凡是节气,我都来见你,你等我。”
他说完,便变成流光远遁,留下薛错一个人躺在塌上,翻个身,微微脸红。
“这老虎搞什么名堂?”
“什么节气。”
“算一算,最近的在两月后啊。”
薛错摸摸脑袋,从塌上滚起来,拍拍衣衫,出门去给娘娘上香。
娘娘的神像仁慈淡漠,炉前三炷香,有一注却似乎比平时快一些,留下两只等样长短,让薛错大眼瞪小眼:“这是什么启示?”
桌上的贡品咕噜噜滚落,留下两只一对,薛错连忙摇头:“看不出来。”
话音落,神庙内的物件无风自动。
玉瓷内长出一蓬莲花,并蒂双生,团团圆圆,薛错挠挠头说:“还不明白。”
烛台,对联,一样样的显示,再仔细一看,连贡品都是成双成对,亦没有单数,薛错却看天看地,睁着眼睛瞎,翻了许多书,什么也看不出来。
神女垂眸,注视着自己的弟子,就见他捡了一个苹果,在袖子上擦擦,咬了一大口,还拉住任殊:“任殊哥哥,你来一个?”
大泽神女:……
两人眼睁睁地看着三根香霎时燃尽,只留一点火星,在炉中明明灭灭,苟延残喘。
任殊嘶了声,连忙拱手,却被忙着出门的薛错塞了一只果子,还劝他吃两口,十分脆甜。
只是奇怪,薛错今天的耳朵和脸,怎么那么红?
难道生病了?
那夜过后。
天灾便如雪花纷至沓来。
修真界的修士,人间的凡人,复苏的神灵,新生的妖精,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作乱。
人间战火纷飞,生灵涂炭。
薛错带着门内修士,四处抢险救灾,打开千云大泽的结界,容纳各处的流民。
千云大泽上空凝聚着紫色的烟霞,常年不散。
此间,他再次助妖族大圣塑像,这一次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他出来的时候,正逢仲秋节,孔云和妖族的长老准备了厚重的谢礼,酬谢他。
薛错不能不收,这不仅仅是他与孔云之间的情分,而是关系到整个妖族。
他没有推辞,坦然收下,孔云微微松了一口气,目光清冷又复杂,他送薛错离开妖庭,回到千云大泽。
路上却和另一朵仙云不期而遇。
天都城的守卫披甲执锐,怒目而视,年轻俊美的人间妖皇眼带冰霜,金色双眸从他们身上一扫而过,不留温度。
殷飞雪和妖庭之间新仇旧恨,如今已经是势同水火,不死不休之势。
妖庭的妖怪见到他,自然也没有好脸色,在孔雀王身后蠢蠢欲动。
“不可放肆,”孔云冷漠道:“今日贺我妖族大圣复生之喜,天下妖族,尽皆无罪。”
妖庭的长老脸色阴郁,碍于王的命令,不得不退后半步,让天都城的仙云先飞过。
薛错的目光和殷飞雪短暂相接,谁都没有说话。
忽然,殷飞雪乘云飞来,惹来妖庭众人刀枪棍棒,虎视眈眈,殷飞雪气定神闲,视若无睹。
他踩上妖庭的云彩,走过孔云,一步步来到薛错面前,问:“你我如今,亦同水火麽?”
薛错低声:“你待如何?”
殷飞雪轻轻一笑,长发垂落,如银雪落了满肩,他低头凑近薛错,扫过妖庭的众妖,似笑非笑:“那便势同水火吧,薛错,好好保重,在我来找你之前,千万别被其他人杀了,我等你与我一决胜负?嗯?”
薛错不退不让,不惧不避,他点点头,似乎回应殷飞雪的挑衅,昂首道:“好,你尽管来。”
妖庭的众妖看的十分感动,这姓薛的人族,为了他们与殷飞雪决裂!是个好人!他们妖族定然不会辜负千云大泽!
孔云冷冷,眼睛如同寒冰:“殷飞雪。”
殷飞雪嗤了声,彬彬有礼的告退,纵身跳回自己的云彩,挥手淡淡:“走。”
两朵云彩擦身而过,互不搭理,唯有长老和天都城的小妖怪们议论纷纷。
无论他们支持谁,心里都不约而同的产生了一个结论:千云大泽的薛师兄和天都城的妖皇,一夕决裂,势同水火,两个人想必早已割袍断义,不留旧情了!
妖庭长老们。
“殷妖狠辣,当面笑背里刀,咱们这几年吃过他多少苦头,刚才他亲自来放话,定然是要对薛师兄下死手了!”
“谁说不是呢,听说他们早年也算莫逆之交,只是殷妖倒行逆施,阻我妖庭,薛师兄勘破他的虚伪面目,才和他分道扬镳,得罪于他!”
“看来,薛师兄又添仇人!”
“区区殷妖,薛师兄一手符箓出神入化,定然会降伏于他,杀了祭道!”
“说得好!我妖庭也要出一份力,送点克制虎妖的法宝吧,大家一起来凑凑。”
……
天都城的守卫们。
“大王刚才干啥呢?”
“没毛人族佬好像是咱们天都城的贵客,没想到投了妖庭,哼!大王一准是去骂他的!”
“对对,我亲眼看见那人族佬耳朵红了。”
“哦?真假?细说细说。”
“我还听见大王说,让他千万等着,准没他好果子吃,咱们大王恐吓他呢!”
“骂的好,我下次遇见他,我替大王骂他!”
……
当夜。
仲秋灯会。
千云大泽张灯结彩,热热闹闹,神女庙的修士们不避世,喜欢热闹的早就师兄师姐结伴,下山去玩了。
薛错担着一地之责,大师兄的名头响亮,也积威甚重,小师弟师妹们怕他,师姐师哥敬重他,是以这时候院子里空空荡荡,倒没有人敢来打搅他。
玄肇拉着任殊去给千云大泽辛苦了一年的老师们举办晚会,挨个酬谢,也忙得不可开交。
只有薛错一个人闲了下来。
他便躲在屋里,忙里偷闲的画符。
忽然,窗框当啷一声响。
薛错本欲起身,忽然想到了什么,慢悠悠地放下银毫笔,整理整理袖口,洗洗沾了墨的手,靠到窗边。
月光如轻纱。
大泽水波潋滟,倒影着花火和烛光。
窗边树下,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黑甲白衣,银发如雪,他唇边衔着一片绿叶,吹出呜呜的乐声。
乐声随风飘散,悠扬轻缓,是一支从没听过的曲子。
“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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