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衡想再这么说下去,都用不着他们去找巡逻队了,估计店长早晚得主动报案,帮他们省了一桩大麻烦。
“留着明天报案。”罗衡回答道,“就是……交给巡逻队。”
伊诺拉没太明白他的意思,她用手挠了下眉角肿胀的伤口,困惑不已:“交出去?这儿每天都不知道会死多少人,交出去干嘛,随便丢个地方就好了。”
店长没走,在旁边默默地点头,他原本不打算成为共犯,在这儿有些规则有相当暧昧的界限,比如说死几个人啦之类的小事,总会有人处理掉的,可闹大就是两回事了。
他虽然不认得几个字,但也知道有些事情闹大了,麻烦也就变大了,死的人可能就多起来了。
“丢个地方就没了。”罗衡轻飘飘地说,“拿着他起码有个名头。”
店长悚然,老实说,眼前这个年轻男人的话有大半都说得含含糊糊的,用词讲究,他是个开旅店的,来来往往打过交道的人不少,看得出来精神失常跟确实有本事之间的差别,眼前这位显然是后者。
他讲话活像书本里的字一个个走下来,透着种猜不透的气息,又好像高人一等似得。
人人都知道天灾人祸总是常有的,可店长怎么也没想到会轮到自己,他有心想开口把人赶出去,看见两人腰上挂着的武器,又噤声不说什么了。
人要是不为自己着想,还能为什么着想呢。于是店长叹一口气,他决定缩起头来,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有时候我觉得你真是……”伊诺拉对店长的离去无动于衷,倒是对罗衡的行为欲言又止,“我实在想不出来你都会做点什么,把尸体留在睡觉的地方?”
罗衡诚恳地回应:“确实有点变态。”
他们把尸体拖进房间的时候,蓝摩刚翻完最后一页,完成他神圣的祈祷,目光在尸体上徘徊一阵,并没有显露任何大惊小怪。
蓝摩沉着地问:“这是什么?”
“尸体。”
伊诺拉没好气地擦着脸,坐到床上去翻背包里的药品,他们还拿了点不打算卖出去的绷带,是担心意外留下的,是罗衡小心谨慎的体现,没想到这会儿派上用场。
“看得出来。”蓝摩仍然不急不躁,“我是想问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伊诺拉翻了个白眼,嘴巴一咧,扯到点伤口,她抽着气问道:“谁知道,他突然从角落里扑进来,大概是想□□,或是抢劫我,无所谓,反正就那样,我把喷头砸在他头上,然后跟他打起来,结果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了。”
蓝摩若有所思,看向罗衡:“你没有动手?”
“实际上是没轮到我动手。”罗衡叹气,“时间不多了,我建议我们俩最好快点去洗个澡,然后再回来谈论这件事。”
蓝摩点点头,拿起他准备好的衣服,出门前他犹豫一下,还是选择对伊诺拉道:“发泄情绪很重要,不过对一具尸体……没有太大的意义。”
伊诺拉无语地看着他,缓缓道:“这是罗衡要的,不是我硬要带回来的。”
蓝摩沉默了:“抱歉。”
“我有我的用处。”
在蓝摩发声之前,罗衡提前止住他的疑问。
之后两人快速洗了个澡,浴室里又多出一个陌生人,看上去对墙壁上的血迹没什么反应,对浴室残留的打斗痕迹也没太所谓,等蓝摩跟罗衡出去的时候,他还在搓洗自己的衣服。
罗衡路过时,他忽然往里面缩了缩,侧过身,露出腰间一把自制的土枪。
显然这位陌生人不但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还知道到底是谁。
尽管这座看似存在秩序的城市本身的安全程度就相当岌岌可危,可罗衡还是感到一点不好受,就好像他亲手打破了某种美丽的幻想一样。
最终罗衡什么都没说,跟着蓝摩回到房间之中。
第71章 巡逻队
秩序是一种奇妙的东西,无形无影,却能化作沉重的枷锁,阻止着人们将过于自由的意识转化成行动。
当一个人有心去建立规则时,他必然会成为规则的第一位拥护者,而跟随他的人也将成为规则的基石,直至瓦解。
足够牢固的秩序,即便基石出现缺漏,一时半会也不会崩塌,甚至能够依旧运转下去,如果能及时填补,就会像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
可是新建的基石就没有这样的抵抗力,需要制定规则的人去细心维护,直到它形成共识为止。
无论城主到底是怎么样的人,遵循什么主义,那都是形成更完整更稳定的社会后才值得探讨的东西。
眼下的情况非常简单,在这片回归原始的土地上,混乱与平稳之中,他的天平倾斜向后者。
他正试图把人类被摧毁的联系重新连接起来,确保每个人起码在这座城市里,不会随时随地陷入困境之中。
换而言之,为了维护自己的城市,甚至更难听点,为了维护自己的利益,城主会努力让这份和平尽量长久地保持下去。
罗衡不确定自己说的这些是否能被同伴合理地消化掉,他也知道这其中有许多不稳定的风险。
其实就算是他记忆里的文明社会,实际上也不一定确保每次的报案都能得到满意的答复,甚至城市不同,情况不同,都有可能会遇到基石里的裂缝。
不过整体来讲,秩序仍然是稳定的。
而这座城市,选择报案都要由个人承担发生冲突的风险。
“所以我认为可以用那具尸体选择试探一下他们的态度。”罗衡坐在床上,手肘撑着大腿,手指搭成塔状,“如果他们接受了,那我们可以再跟他们谈一谈张涛失踪的事;如果他们说,这事儿归不到我们头上,也不打算管,那我们最好还是走人。你们怎么看?”
伊诺拉忍不住看了一眼角落里的尸体,她有时候以为自己算得上大胆了,能毫无顾忌地跟尸体共处一室,可想到罗衡会主动把尸体搬到房间里一块儿休息,只为榨干对方剩余的利用价值,就感觉到毛骨悚然。
“我赞成这个做法。”蓝摩沉静地发表观点,“可是我不明白,这两个态度为什么会延伸向这么大的不同?”
罗衡沉吟片刻,缓缓道:“蓝摩,你去过其他的聚集地吗?”
“去过。”蓝摩点了点头。
罗衡的指尖轻轻撞击着,敲出节奏的鼓点:“那你认为,那些聚集地跟圣殿有什么差别呢?”
这让蓝摩意外地陷入沉默,他沉思许久:“稳定,在聚集地落脚的人,只有短暂的安稳,却并没有长久的宁静,这一点与圣殿很不同。”
“那这座城市呢?”罗衡又问道。
蓝摩似乎明白什么,他没有再发问。
罗衡却自顾自地说起来:“我见过的第一个聚集点是绿洲,我以为那里已经算得上安稳,实际上那充其量就是个人来往的集市,没有任何稳定可言。他们的代理人是个出不起钱就打算硬抢的人,能维持三年是因为运气好,加上火力勉强够用,可是这种情况不会维持太久的。”
“同样都是三年,这儿最多也就四年。”罗衡继续说,“可这里的主人有意识阻止纠纷,控制危险,他比绿洲更进一步,我们唯一无法确定的是,他进步到什么情况。”
伊诺拉架起腿,双手抱胸:“所以,如果他愿意接受这具尸体,意味着他打算继续往前走,我们还有谈一谈的机会;可要是不接受,他就跟绿洲没什么差别,所以我们得快跑?”
“没错。”罗衡赞许道,“不过这种假设本身就很危险,也许他们其实比绿洲更退步也说不准……也许他们寻求的只是稳定跟秩序,而不是安全。”
伊诺拉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这有什么差别吗?”
“打个比方来说。”罗衡指向整个房子,“你看,这儿住进人,需要定期打扫维持干净,这看起来是为了房子的整洁,实际上为了让人住得舒服。”
伊诺拉撇撇嘴,看着脏兮兮甚至还有一具尸体的破败房间翻了个白眼:“我可没看出哪儿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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