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欲雪注视着安德烈——扫描失败。
又是奇怪的能量体。
安德烈并不介意他们的不捧场,他声情并茂地感谢了来赴宴的挚友们,又让管家端来他的生日蛋糕——
那是很小的一块蛋糕,刚从后厨中被烘烤出来,还带着一点甜蜜的芳香气息。它被端到了安德烈面前,小少爷利落地拿起银刀,切开了它柔软的内馅。夹在中心的覆盆子酱一下溢出来,让人产生了对“鲜红色”无限不好的联想……有玩家的喉结不由得微微滚动了一下,露出稍显警惕的神情来。
蛋糕被公平地分成了九人份,安德烈面前是最中心摆着糖霜草莓的那块,不过在场的玩家们都没注意到这种小事。他们面对着眼前银盘中的精致点心,却很难对其产生食欲,毕竟蛋糕出自副本npc的手笔,而银盘两边装饰的猩红果酱,也足够玩家将它往任何糟糕的方向遐想。
元欲雪不包括在其中。他安静地垂眸盯着面前小小一方的奶油蛋糕。
……他也有份?
因为长期处于战争前线,同伴又几乎全是机器人,元欲雪很少接触到人类食物,这种精致甜蜜的点心更只处于数据库的记载里,以至他对此非常好奇——
但没有人动面前的点心,所以元欲雪也乖乖地等待着。
他对人类的社交礼仪不太熟悉。
安德烈笑嘻嘻地取来白色的蜡烛,插进自己那份蛋糕的中央,挤出了细腻的奶沫。他突然说道:“你们怎么都不吃蛋糕呀,是不喜欢我……的蛋糕吗?”
玩家们:“……”
他们心里骂骂咧咧:你有点逼数就行。
安德烈碧绿色的眼睛紧紧盯着玩家们,似乎等不到答复大家就僵持在这里,最后还是行队先做这个吃螃蟹的人。
“喜欢。”他简明扼要道。
谁也不知道这时候应npc的话,会不会触动某些特殊机制被boss锁定。
在副本里,宁愿少说少做,也不要多做多错。
但听完行队的话,安德烈并没有露出任何异常,甚至神情稍有松动,唇边勾勒出一个相当愉悦的笑容来:“那大家开动吧。”
玩家们:“……”
出于谨慎考虑,大部分玩家都没有将npc递来的蛋糕吞进胃里,大家各显神通,有的“失手”将蛋糕落在裙下;有的在放进嘴里后迅速拿餐巾擦了一下嘴,捏在手心成团;还有人手边的茶杯里,已经融进了一大块吐出来的蛋糕奶油。
而元欲雪得到主人的准许后,从容不迫地将面具往上掀开了一些——这张面具虽然薄到极致,但下半部分却设计有特殊的收缩机制,可以露出人中以下的部位,是为了服用能源准备的。
元欲雪认真拿起了银质刀叉,切开了很小的一口甜蜜内馅,送进了唇齿当中。
细腻的奶油化在唇齿当中,松软蛋糕里也夹杂着覆盆子的甜蜜香气,层次分明的蛋糕化在元欲雪的口中,哪怕是那稍显过甜的口味,在第一次品尝甜点的少年心中也属于绝对的加分点。
人类的食物是这样的。
即便起不到补充能源的作用,这甜蜜的一小方块还是瞬间就将元欲雪捕获了。因为过于满足,他的眼睫轻轻颤动着,动作也延缓得很慢。
卷毛百无聊赖地假装碰了那块蛋糕后,目光又不经意地飘在那个新人身上。
对方将面具往上掀开了一些,露出像他想象中一样皙白的下巴,还有色泽稠艷的有些晃眼的唇。
那漂亮的唇形上沾了一点细腻奶油,又很快被舔掉,卷毛看着略微愣了一下,下一秒,有些脸热地挪开眼。
他脑海里还混乱着,半晌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
——那个新人,不会真的吃进去了吧?
这种灵异NPC给的东西是能乱吃的吗??
现在在boss眼皮底下,后果又已经酿成,卷毛只能压下心底的焦躁,恶狠狠地瞪着元欲雪。一时间,就算连专心准备应对boss的其他玩家都忍不住分神看了一眼这边,心想卷毛对新人一幅虎视眈眈的模样……虽然麻烦他去找了一趟人,倒也没必要这么生气吧?又是拦人不让进任务地点,又是眼神威胁的。
似乎是对众多玩家分心的不满,安德烈唇角的笑微微抻平,他突然道:“过生日,当然要许愿。”
管家在一旁鞠躬递上打火机,而安德烈则一边拨动火机,一边盯着跳跃出来的火光,兀自说道:“许愿的时候,要关灯对吧?”
“是的,少爷。”
随着管家答复的话语落下,所有的光源顿时熄灭了。
人类本能地会对黑暗感到抵触恐惧。
何况现在还是处于危机四伏的求生世界中,哪怕这群玩家们颇有经验,这会的身体也微微绷紧了。
没有人说话。
光源被死死封锁着,不露出一丝缝隙。
打火机的光没有、蜡烛的光当然也没有……浓郁的黑暗像雾气一样遮掩在眼前。
有人不安地睁大眼,依旧看不见面前任何景象。虽然早有预备安德烈不会只是点蜡烛许愿这么无害,但这种漫长的黑暗、高度警惕的状态依旧太消磨人的精神了。
行队面无表情。兔子收敛神色,略微显得担忧起来。而卷毛,他下意识地往元欲雪的方向挪了一下位置——
唯一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可能只有元欲雪。
光源对他而言是可有可无的存在,黑夜中视觉反而更加敏锐。
元欲雪很清晰地看到安德烈在暗下来的瞬间将火机扔到了一边,唇角牵引着露出了一个极大的笑容,手摸在了刚刚切蛋糕的银刀上,站了起来。
他在玩家们身后走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一只沉默的鬼魂。那些浑身紧绷的玩家们丝毫没有发觉他们和boss就隔着一张椅背的距离。而安德烈似乎只在扔掉了蛋糕的玩家身后徘徊——因为能取样的对象太少,这个结论也不一定准确。
总之到最后,他似乎挑定了人选,站立在了裙子的背后。
一无所知的白裙子女孩还紧绷着坐在椅子上,白色的裙边在之前不慎沾上了一点覆盆子酱,弥散出甜蜜的芳香来。
安德烈站在她身后,温柔地拿手臂围绕住了她,看上去像是即将把女孩揽在怀中一样亲昵煽情。然而那把锋利的银刀就悬在她眼前,对准她脆弱的、睁大的眼球。
安德烈微微调整了一下位置,刀锋在她眉心比划了一下,就以近乎不可思议的速度将利器刺下——似乎一瞬间,那柄刀能从她的眉心划破到胸膛,剥开皮囊露出那颗鲜红的心脏。
只是在安德烈的笑容浓郁起来前,刀刃却不能再往前挪动半分了。
安德烈少爷的微笑略微僵了僵。
他的刀被牢牢地控制住了。
而握住他刀刃的元欲雪,也正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手修长漂亮,似乎适合做一切风雅的事,却唯独让人想象不出它握着刀的模样。指腹搭在刃口,抵住锋利的一线,轻松得仿佛那柄戾器是从他手中长出来的。
安德烈试图将它抽出来,但刀如陷进泥海,纹丝不动。
安德烈:“……”
于短暂的对峙和安德烈的错愕下,宴客厅的灯光重新亮起来,元欲雪简直称得上是慢吞吞地收回手,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玩家们注意到安德烈居然来到了长桌另一边,手上拿着切蛋糕的银刀。
这一幕其实是很容易让人联想的,却偏偏什么都没发生。
而玩家们思索时,他们听见安德烈不大高兴的声音:“你不想说些什么吗?”
他质问的人是元欲雪。
“?”元欲雪抬头看他,迟疑控诉,“……奶油沾到我手上了。”
安德烈:“。”
其他玩家们顿时被带偏想法,指责地看向安德烈和他那把沾满奶油的刀。你装神弄鬼半天,就为了把奶油擦到别人身上吗?
好无聊的NPC,就算是“仇恨标记”,都显得太幼稚了。
元欲雪在盯着手上的奶油很久之后,终于犹豫地选择拿纸认真擦干净,而不是再收集一下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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