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诃不认为,当年E星上的那些恶种,有杀死眼前这个人的能力。
对方没注意到他的表情,只自顾自继续道:“算了,教团一项信奉的是和恶种和平共处,我们算是朋友了,对吗?那么,朋友之间需要开诚布公,既然我们都安全到了这里,那我实话告诉你,我其实没有真的见过邪神血脉。”
郁诃看他:“然后?”
“我每次只停留在他门口,然后敲门,把食物放下,附赠一张自我介绍的纸条。”
“他可能没看。”郁诃道。
反正他是一点印象都没有的。
“他肯定看了。因为每次我去,食物和纸条都消失了。”
“纸条?”
他在问纸条内容。
至于食物……
这阴差阳错,解答了他在十年前的困惑。
郁诃一直没想通,在吃的极度匮乏的时候,那只黑猫是怎么给他弄来食物的。
现在有了答案。
它没出去找。
因为门口就有现成的。
但新的问题又诞生了。
纸条居然一次都没有送到他的手上。
对方理解了他的意思,只耸了一下肩,说道:“我知道孤儿一般都性格敏感,所以采取的是循序渐进的方式,纸条很真诚、很管用。对了,你不用担心,他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所以我在纸条里写的是,我是他的亲人。”
“没有哪个孤儿,能够抗拒家人找上门来,对吗?”
他的嘴角擒上了一抹微笑,“尤其是我这么真诚,当然更容易获得信任了,所以……”
对方刻意停顿了一下。
郁诃:“所以?”
“我们应该提前约定一下,彼此可以达成什么交易。”他哼笑一声道,“邪神血脉,对吧?谁知道他有什么特殊能力?你应该不想来硬的。我已经获得了他的信任,而你可以直接摘取果实,所以我想我们应该提前说好一些事情。”
“比如。”
“秦犹妄”矜持地微笑:“教团没让我带活人回去,只是反复强调了‘血液’,我想他的血很重要,所以我只要这个。至于别的,我都不需要,无论是血肉、眼球或者其他器官,你都可以吃掉,我知道恶种之间有吞噬的传统……怎么样?”
在他的话语里,邪神血脉已经是囊中之物,可以任意像猪狗一样分食。
郁诃:“听起来不错。”
“所以,你的意思是已经同意了?”
“你都帮我想好了,我确实没理由拒绝。”
郁诃也抬起了嘴角,看向他道,“但你想要什么?我不觉得,这些东西是免费的。”
“很简单。”对方意味深长道,“你是很强大的特级恶种……我也想要你的一些血。”
教团想要的东西,都是血。
稍微联想一下,可以猜到,这些人多半使用了血,来做些实验或者恶种的改造。
比如融合之类的。
他没忘记莱尔手里的资产12,他就是呈现出猩红到发黑的血液状,所以……这是教团制造怪物的核心。
郁诃:“可以。”
“我就知道你会答应。”对方微笑道,“这对我们都没有害处。”
对此,他不置与否。
现在他越来越好奇,这家伙是怎么死的了。
起码郁诃本人对他没有一点印象,甚至连对这人的存在,都没有一丝察觉,只说明对方死的确实很早。
这条街道并不长。
所以,在迈过了坑坑洼洼、泥泞的地面后,他们走向了熟悉的出租屋。
郁诃发现窗帘是拉着的。
而在掉绳上,系着一个用粗劣的手法制作而成的玩偶,在纽扣眼睛的位置甚至能看到突出的线头。
这是他在手工课上的作业。
老师要求,他们每个人需要缝制某个亲近的人,由于郁诃并没有这种存在,所以他勉强缝了一个自己。
很丑、很劣质。
它盯着窗外的不速之客。
而在它的身上,有一道红色的染料,像是被血溅过。
郁诃情不自禁,对着这道痕迹皱了皱眉。
这是某个人类的血。
那个家伙,试图闯入他居住的地方做点什么。
E星混乱后,每个人类都变成了兽类,失去了正常社会应该有的道德感,为了存活下去,被饥饿推动着做出许多不可思议的事。
那时候,郁诃不知道自己该做点什么。
然而,在对方试图打开窗户的时候,一只游荡恶种忽然贯穿了对方的身躯,直接拖走了这具身躯。
他盯着尸体的血手在玻璃窗上滑下,粘腻的血液捏湿了他的玩偶。
郁诃知道今天是哪天了。
因为这个玩偶,在沾染上血迹的当天,就彻底消失了,所以具体的时间很好辨认。
而它不是那天唯一失踪的东西。
忽然,郁诃注意到了一道目光。
他低下头,和一双不属于人类的双眸对上了,不由怔在了原地。
“我要敲门吗?”
在他身旁,“秦犹妄”毫无察觉,只自言自语,厌恶地皱眉:“我没真的接触过孩子,都是恶心的东西,我要不还是——”
他的声音停了下来。
因为他感觉到了,某种极其危险的东西出现了。
他的脊梁下意识地爬上了一阵寒颤的晕眩感。
他缓缓地看向那个,让他感到可怖的方向。
那是……
一只黑猫。
它骨瘦如柴、身体嶙峋,不知何时出现在视线里。
从外表来看,它完全不像是被人圈养的宠物,那些毛发甚至打结,细瘦的肢体僵硬不已,难以想象它是怎么轻盈地跳跃,用那双突出来的、怪异的红色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抬头注视着眼前的人。
就像一具死猫。
是恐怖的幽魂,藏在动物尸体里,面无表情地审视着他。
他情不自禁,就此打了个冷颤。
虽然他已经见过诸多恶心的恶种,却唯独在这一只小小的动物面前,感到毛骨悚然的寒意。
“滚开!”
本来是极其厉声的呵斥,却因为他牙齿不受控制打颤的响动,完全削弱了本身的气势。
忽然间,他感觉自己很可笑。
在这样的注视下,他的身躯似乎在不断地缩小,被周围涌动的雾气呛得几近窒息。
他不敢动弹。
尽管,他一路上已经做了心理准备。
这就是,他至今没有见过邪神血脉的原因。
这只黑猫。
只是坐在那里,看了他一眼,他已经失去了所有反抗的勇气。
这他妈,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很想尖叫,但现实是,他只是冻僵在原地。
就在空气陷入冷硬之际,他察觉到身边的人忽然动了一下,竟然俯下身,靠近了这只黑猫。
“我好想你。”郁诃道。
他盯着它,目光在这只猫的身上擦过,不放过它身上的每一寸痕迹。
原来,它比他记忆中还要弱小。
说出来,或许有些奇怪。
但从见到它开始,他的心脏就克制不住地加速跳动起来,芋沿尔称得上是兴奋、喜悦和痛苦。
郁诃是一个敏感的人,说的没错,就像那些习惯了什么都得不到的孤儿。
他很少要东西。
因为不认为自己应该得到,这种不配的感觉,几乎贯穿了他的整个人生。
黑猫的出现,是一个意外。
郁诃没有说过,他在它的身上看到了某种熟悉的东西。
迷失、没有目标,像是踽踽独行的游魂。
它身上的痕迹,表明了它是被人遗弃,或者从未被人在乎过,让他有了勇气去接近。
有很多次,他的额头抵着它。
它是一只不爱叫的猫,所以只是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鼻尖。
像安慰,又不像。
这种无法被准确归集的情绪,正是他需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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