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岑一落地就扑到了荆父身上,一边摇晃着他,一边“爹!爹!”的叫着。
师父收走了放在荆父身上的瞌睡虫,荆父这才慢慢醒来。结果荆父一睁眼,就吓得:“嗷!”的大叫一声。
实在也怪不得他,荆岑的模样太吓人了一些,这屋子里黑咕隆咚,只半开的窗户照进来极朦胧的一点星光,这干瘦干瘦的孩子,伸着两只瘦成了鸡爪子的手,正抓着他的肩膀。荆岑是要摇醒他,但荆父觉得那是要掐死他。但见自己一把就将这“小鬼”推了个仰倒,荆父的心思安定下来了。
“你这孽畜!怎还敢随便出来!”
“爹,孩儿是冤枉的,孩儿被大娘下了药……”荆岑跪在地上,一边叩头,一边抹着眼泪,“求爹给孩儿做主。”
荆父看着他,神色间终于出现了一抹不忍,他叹了一声:“你也是个好孩子,只是我荆家福薄,留不住你。”
“爹?”荆岑有点不明所以,但刚才那骗子师父说,他爹早已经知道了的话,突然就在他脑袋里想起来了,莫不是……师父不是骗子?跪在地上的小身体,开始哆嗦了起来。
“祖坟里我会将你与你娘葬在一处,待你十八了,也会为你做个阴魂。不过到了阴间你也不要徘徊不去,轮回转世才是正理。”荆父果然是将荆岑当做已死了。
“爹,你……知道是大娘害我?”
“我已将你大娘训斥一番,可她毕竟是二弟三弟的母亲,若是传出什么不好的名声,岂不坏了你弟弟们的将来。”
其实说白了,荆父就是个典型的升官发财死老婆的成功人士。进士及第刚将妻子爹娘接来京城,妻子生了孩子就去了,不过半年,就娶了某尚书家的庶女做继室,与岳家的关系是一年比一年亲厚。荆岑原本因为是长子嫡孙,爷爷奶奶还算护着,不过两个老人如今觉得儿子的身份越发尊贵了,荆岑的亲娘不过是寻常的农家妇,身份和如今的正室是没法比了,对荆岑的疼爱也就渐渐疏远了。
甚至前些年荆父出钱修祖坟,把他娘的坟也给迁到了边边上,反而他自己和如今继室合葬的墓已经早早留好了地方了。
“爹,我的一条命难道还不如……”
“你是已死之人,就该安分守己,若是要出来坏活人的生计,别怪我请仙长前来了!”
爹怕是早已经该知道那些请来的谁是骗子,谁是有本事的,却眼睁睁的看着那些人把他儿子当个畜生一样折腾。
荆岑眼泪流了下来,给他爹磕了三个头:“爹,从此之后,我们父子再无干系。”
荆父皱了皱眉:“你虽不孝,我却不能不慈,会为你多多烧些值钱的。”
第148章 大师兄二
“徒儿。”师父此刻撤了障眼法,站了出来。
荆父当即吓了一跳,指着师父喝问:“你!你是何人。”
“无量天尊。”师父打了个稽首,“在下九品宗门广岚山悦真子,与贵府大公子有缘,今夜特来收徒。”
瑞国,也就是许多年后卢玳和师父初次下山所去的那滔城所在之国,在芸怀东洲广大土地上,不过是个弹丸小国,并无可依靠的修真门派。就连国师都是三天两头的换,因为前一个国师往往赚足了好处,就水往高处走去了。如今听了师父的介绍,荆父顿时激动异常。却并非激动自己的长子扔在人世,而是为了自己的富贵荣华。
他心中也一闪而过此人是否是个骗子,但就刚才师父隐而不见这一手,就足够他将人引荐上去了。若他真是个九品宗门出来的,届时与上层连上,那他荆家的地位又有谁能撼动。
“师父。”荆岑用脏袖子擦了擦眼睛,砰砰砰给师父磕了三个响头,磕完之后,他眼神明显有点发蒙,显然是磕重了,他自己身体又不好,磕晕了。
“尊师重道,吾儿还算知道规矩。”荆父这时候也下了床,粗粗披上衣裳,摆出一副道貌盎然的家主模样。
这时候师父也还年轻着,况且就算他日后年长,也从来没对这种一心钻营的人圆滑过。他唯一担心的只是荆岑,不过他瞧了瞧小孩,是半个眼神也没再给他爹,血脉相连虽是割舍不断,但骨肉之情早已经被这一年多快两年的苦楚消磨个干净了。原本师父是能就这么静默无声的带着荆岑走的,他走出来,也就是为了给荆岑一个说法的.
“好孩子,过来。”师父对着荆岑招了招手。
“快去,快去。”荆父比荆岑还要着急,见小孩起身有些不利索,抬手就要去抓他,可他手背上突然一疼,“哎哟!”荆父把手收回来一看,手面已经肿起老高,他疼得打哆嗦,却也是敢怒不敢言。
荆岑踉踉跄跄的到了师父身边,他这个年岁,如今长得又瘦又小,腿站不直,背竟然已经有些驼了,人不知道是虚还是冷一阵阵打着哆嗦,这么一看,竟仿佛只到了师父的腰带。师父胳膊一伸,就把荆岑搂在自己怀里了。荆岑闻着师父身上说不清道不明,但好闻清淡的香气,一个没忍住,抓着师父的衣裳,小脑袋也埋在了师父的身上。
他一生没见过母亲,继母虽然原本对他极为慈和回护,但小孩子心里还是念着生母多些。父亲也总训斥他作为嫡长子,该勤学苦读,才不至于丢了荆家的脸面,从来都是不见温情。如今又出了这事,如今一腔孺慕之思,倒是都放在了师父的身上。
“岑儿温良和善,但做师父的,见你生了委屈,却不能不与你撑腰。”师父在荆岑小肩膀上拍了两拍,“自是要给徒弟寻个公道的。”
捂着手的荆父面色顿时一沉:“这位大师,你欲收小儿为徒,还未曾问在下是否答应。且大师既是离了俗世的仙人,那我荆府内的家事,业余你这个方外之人无关!”
“哼!”师父对着荆父一阵冷哼,“哼!你行善三世方才有今生福报,只是你今生先有嫌贫爱富,毒杀发妻,后又放纵继室,谋害亲子。且为官不正,多有贪赃枉法,谋害人命之事。已经把你这辈子的福报消耗殆尽,不出三年,荆家必败!”
“你!!你……”荆父被气得七窍生烟,险些当场吐出血来,师父懒得听他聒噪,手指一弹,瞌睡从进了他鼻子里。荆父摇晃两下,转身扑倒在床上,睡死过去了。
“走,我们去寻你那继母的晦气。”这次师父不是夹着荆岑,而是把他抱在了怀里。他抱的姿势不舒服,但是荆岑老老实实的也不动弹,只是细细的在师父耳边问了一句:“师父……我娘……”其实就算不问,看他爹的反应“我只是查探的时候,听到了你府中仆役私下谈论此事,并不知真假,方才也只是诈上你父亲一诈。但见他的模样,该并非是假了。”这个年岁的,虽还是孩子,但穷人家的都有群了老婆顶门立户的了。荆岑也是经历颇多,有些心思的。所以师父并不瞒他,报仇的事也直接问他,“你那继母,要如何惩处?”
荆岑一张嘴,师父看得出来那杀字就要吐出来了,可被他自己生生咽回去了。
“师父,我要让她害我之事大白!”不是荆岑心善迂腐,反是他铁了心要报复。要了继母的命又如何?早年间因为她待荆岑亲厚,已经得了名声。之后荆岑小小年纪有了聪慧的神童名声,更坐实了她的贤良。之后荆岑“得了疯病”,她四处求治。虽说这狗急跳墙的一手做的并不漂亮,看出来的人又何止荆父一个。但面上大家都还抬着,没一个愿意为了个小孩子,坏了和荆家以及这继母娘家的交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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