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怕是这幻境中的武罗成婚之时要来临了。”灵湫低道,虽明知非礼勿视,可一时目光难以从他身上挪开。
方才他听得老天尊说娲族蜕变之时会经历情汛,又眼见沧渊带他离去,这等待他的半日间他们师徒二人在行何事,自然不必言明。他不敢去想,却忍不住去想,甚或此时看见北溟鬓发微湿的模样,脑子里还会生出些不堪的画面来。
“你看够了没有?”沧渊传音入密,盯住了自己师兄,目含警告,只盯得灵湫不自在地挪开双目才作罢。
北溟点了点头:“照我们上次来的情形推测,大婚之刻重新之时,这武罗冢的封印便会有所松动,既然我已召回延维魂魄,还是速速离去才是。”他扫视了一圈,才发现不见白昇与瀛川的踪影,而人面螺卧在灵湫手中,脸色灰败,竟似已昏死过去,心下不由一沉,有种不祥之感。
方才他被沧渊护在袖中,又带离此地,不知发生了何事:“小天尊和瀛川.......延英呢?”
灵湫低道:“他们已与这镜中溢出的混沌之灵同归于尽。”
北溟心头一震,眼底泛红,一时久久说不出话来。
白昇虽非他正式的徒儿,亦是他亲手教导过,亲眼看他长大的.....而延英的逝去,因他融入了延维记忆,亦令他骤然感到一阵血脉割裂的痛楚。
“小陛下.......叔父。”
“北溟.......”一声颓然长叹传来,人面螺睁开了深凹的双眼,目光落到他青金色的蛇尾上,“吾儿已逝,不可挽回......可天庭秩序,下界苍生,尚可挽回,你已承娲族血脉,便速速寻回天枢,回中天庭去,收拾那群乱臣贼子罢。”
“神君!”一声低喝从外边传来,昆鹏和丹朱一先一后钻入塔中,神色有些慌乱,“结界外有异动,我们方才去一探,发现外面来了一批羽卫,约有数百人,已将苍灵墟重重包围!”
“糟了,是那帮贼子......”人面螺双瞳倏然厉睁,“他们是如何知晓我们来了苍灵墟的......你们有谁将此行告诉过旁人?”
几人皆各自否认,丹朱歪着头道:“我们几人都不会走漏风声,莫非是岐彭那边?”
灵湫道:“不会。”
的确,北溟心想,岐彭与他有多年交情,他亦了解这神医的为人,断不会将他的消息泄露给中天庭。
“纠结此事无意,准备应战罢。”他沉声道,可话音未落,便听塔顶传来“当—当—当——”的一串钟鸣,响彻整片苍灵墟,刹那数百鸾鸟从城中飞至高空,扇动双翅翱翔间,洒下漫天花雨,更此起彼伏的发出一声声悦耳长啼。
“是武罗大婚,封印要松动了。”北溟心下一沉,看向苍灵墟外侧电闪雷鸣的云层结界,“昆鹏,你说来的,只有数百人?”
昆鹏点了点头。
“人数不多,是调不动全数天禁司的羽卫罢。他们怕是想借刀杀人,把我们困死在此处。不能容武罗神女苏醒,否则我们腹背受敌......我们先下手为强。”北溟说罢,提剑直飞入苍灵城内,沧渊与几人紧随在他身侧。
城内已重现出当年的盛景,仙姬们在城中广场的高台上跳起悦神之舞来,来参加婚宴的神君神女们也已纷纷落座,一派欢欣热闹。见婚典尚未开始,北溟略松了口气,施了隐身咒隐去众人身影,直入武罗所居的宫殿。
神女的宫阁内张灯结彩,洋溢着欢声笑语,走廊中的仙姬们捧着新嫁娘用的衣服饰品,向武罗的寝宫走去。
与此情景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宫中愈发浓重的煞气。
这幻景不过是粉饰太平,却令他们的处境更加险恶,因为看不见这里真实的样子,反倒容易放松警惕,防不胜防。
“唉唉,什么东西摸我?”苏离忽然叫了一声,看向方才与他们擦肩而过的一位仙姬,见仙姬奇怪的回过头来,灵湫一把捂住他的嘴,脸色冷厉的传音入密道:“你给我闭嘴!我说过这里残存的灵影皆存有灵识,你想提前惊动武罗么?”
“不是.....方才不知是什么.....像蛛丝似的.....”苏离低头看向自己的脚,抬脚乱踹了几下,像在甩什么脏东西。
此处的确有什么东西。北溟垂眸看去,亦觉蛇尾掠过地面时,触到了什么丝线一般,却什么也看不见。
沧渊眯起眼眸,手中傀儡线往下一探,似乎当下缠住了什么,那东西却猛地一缩,自他的缠缚中逃逸了开去。
“师父,似乎有些不干净之物。”他传音入密低道,北溟点了点头。神族若未堕魔,含怨陨灭为煞,虽然力量十分可怖,却也并非邪祟之物,按理说不会有邪祟污秽之气。
“而且,有股味道一直跟着我们,不知师父可有闻见?”
北溟点了点头,没动声色。的确,身周隐约有那么一丝若隐若现的香味,透露着邪祟气息,不知是因为化身娲族嗅觉变得格外敏锐才嗅见了,还是因为他曾经闻到过这香味。
从方才他和沧渊回来,还没有进入武罗冢时,这股香味,就似乎已经徘徊在身边了,只是没有此时那么浓烈。
北溟蹙起眉心,扫视了一圈身边的人,心间浮出一丝疑惑。
随越来越深入走廊,前方隐约传来女子们的欢笑声。
镜台前,一群侍女众星拱月的围绕着中间身着嫁衣的美貌少女,叽叽喳喳七嘴八舌地为她梳妆打扮着。
“公主殿下今日实在太美了,玄曜神君看了定会心醉神迷。”
“时辰不早了,快为公主抹上额红,诸神都已在等候新娘了。”
“来得人很多么?”武罗盯着镜中,问道。
“那可不是,广场里都要挤不下了,半个神界都等着瞻仰公主的美貌呢。”
“那讨人厌的延英应当没来罢?”
“他呀,神界皆知他爱慕殿下,与玄曜相争,结果在试炼大会中落败,来了多丢人。”
武罗不屑地轻笑了一声。
“可不是嘛......”一群侍女哄笑起来,其中一位年长些的,拿起桌上的额红,用手指蘸了一点,朝武罗额心抹去。
便在此时,北溟忽然闻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异香。
等等,这味道......
他瞳孔一缩,目光凝在侍女手中那盒额红上,适才看清那额红并非朱砂混金的色泽,而是透着一种艳丽的紫红,似乎便是那股隐约透着邪气的,仿佛在哪闻到过的异香源头。
与那种他在凡世身为惑心时,在那几处惨剧现场见过的胭脂一模一样。
“等等!”他一步冲入殿内,却已来不及,便见那侍女蘸有额红的手指已落到了武罗额心神印之上。
那额红甫一侵染,武罗的脸色便是一变,盯着那镜中,似是看到了什么,瞳孔急剧扩大,额心皮肤渐渐凸起。
“师父小心!”手腕一紧,沧渊将他一把拽回。北溟侧眸看去,那镜中什么也没有,武罗却倏然站起,后退了一步,指着那镜中,嘴唇颤抖:“他们......他们怎么会......延英.....玄曜哥哥.....”
虽他什么也看不见,却也能猜到武罗看到了什么幻像,见那侍女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笑容,他当下一剑朝她刺去!
剑尖未触及,那侍女立时尖笑一声,化作一团漆黑发丝涌向殿内帷幔低垂的床榻之中,武罗的灵影抱住头颅,发出歇斯底里的尖叫:“呀啊啊啊啊啊——”
“噗”地一声,数朵妖艳的紫红异花从床帷缝隙间钻出绽放,无数花藤花叶霎时在武罗寝殿内蔓延开来。
妄执蛊!糟了,武罗化成的煞被这蛊的蛊主控制了!
北溟一咬牙,灵犀化出弓箭,朝那床帷中射出一箭,便听一声凄厉尖叫,周围幻像顿时涣散开来,他们适才看清这殿内真实的景象,满壁满地皆是浓稠的血污,血污之上有无数蠕动挣扎着的黑色人影,皆是化作戾灵的神族。
只是看上一眼,便令人头痛欲裂,气血翻涌。
神族化成的戾灵恶煞,对付起来,不知要比普通的邪祟魔族要棘手多少——神族戾煞之气皆能污染神骨,乱人心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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