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狄森愣住了。
逆着晨光的少年面目,在这光芒中不甚清晰,阿狄森本不应该看清楚那双绿色的眼眸究竟有多么无情,但事实上,蝴蝶精就是看清,那双碧绿如森林湖泊的瞳仁之中,没有倒映出他一丝一毫的身影。
“……可你的眼睛一点都不像是对我有什么关注。”
这话说出口后,阿狄森才觉得自己不应该和今天才见了第一面的,未转化成妖兽的人类说那么多。
他低头笑了笑,又说:“我刚才已经说过,你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好了,只要你不说那些消息是我说出去的,无论你问什么,又打算用那些情报做什么,我都无所谓。”
苏利却没有和他继续说话。
他想要知道的就只是这只蝴蝶精对于妖兽的看法而已。
但这种东西,在这只妖兽没有明确认知之前,问了也是白问。
人总不能要求一个连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厌世,并伪装成自己很爱这个世界的人,去明确地剖析自己伪装之下的深层内心。
那很残忍。
不过有一点苏利突然发现。
此前妖兽表现出来的,大多数妖兽不是死于战争,而是死于自杀之说,却有实事。
但这没有任何衍生价值的情报,暂时不足以让苏利将其纳入局面的考虑范围。
阿狄森后来又连着追问了他好几句,问他为什么不问问题。
少年烦了,也懒得应付一个自己都没发现自己有病的蝴蝶精,干脆直说:“我不打算揭穿一个,被叫醒了以后,却仍然沉溺于在梦中的人。”
阿狄森之后再不发一言。
他有一种莫名的,被看穿了的感觉。
区区一个人类……
但就是这样一个区区的人类,却仿佛看见了他对这个世界的埋怨和憎恨,以及从来都未曾言出于口的……傲慢。
阿狄森对羽族没有认同感。
这跟生活在佣兵之城的佣兵们,对阿米克比没有认同感的相似度很高。
不同的是,人类不会忽视同为人类的同族,阿狄森却毫不在乎羽族。
给人的感觉就是,和平时应付活着,战乱时将就生存。
没有向上的动力,也没有向下的意志力。
犹如浮萍,随波逐流。
又时时刻刻立于死亡的边缘……
就算下一秒他拿出一把刀子直接贯穿自己的喉咙,苏利觉得自己也不会有什么意外。
埃尔维是妖兽,莱亚也是妖兽,阿狄森这样的人同样也是妖兽。
前者骄傲于自己是强大的巨龙;人鱼利用时间所储备的一切,玩弄整个水族;阿狄森这样的,却是时刻想死,又不敢对自己动刀。
“我有时候都会迷茫,妖兽究竟是不是可以一言以蔽之的畜生。”苏利咳嗽了一声,内脏抽抽地疼。
罗塔郡的一切仍然可以在脑海中清晰浮现。
埃尔维吞噬阿狄森残肢的画面,也同样近在眼前。
这个社会扭曲畸形到让苏利觉得,这个世界的人类社会竟然该死的美好。
在需要动用肢体暴力给自己打醒之前,苏利果断说道:“我们回罗塔郡和艾格伯特会合吧。”
“这场战局的结果再明显不过,埃尔维不会死,维克托莉娅是死是活,又取决于埃尔维是否会选择强硬挽留。”
“而我们存在这里,对于水族进攻龙族的局面而言,没有任何支持或是扭转之力……”
突如其来的行动目的,渡鸦却一点都不意外。
不过他还是说道:“但我们并不知道罗塔郡所在方位。”
“我们不知道无所谓,阿狄森知道就行。”苏利将目光放在了蝴蝶精身上。
后者还没有从那种复杂的心态中回过神来,就看到那少年对他说:“用了那么多药才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命,如果连带路都做不到……说真的,妖兽社会有吃蝴蝶的种族吗?不过看埃尔维那不挑嘴的样子,也许碾成了碎肉以后,任何一族都可以去吃?”
阿狄森冷汗都下来了:“别说这种恐怖故事啊,在我还是人类期间,可没听过会有吟游诗人讲这种血腥故事。”
“这样做一定会被酒馆老板赶走的吧……”
“我还以为自从变成了妖兽以后,没有几个妖兽会仍然坚守,那在漫长岁月中,不值一提的人类记忆。”苏利原本还算活泼的语气,霎时变得沉重。
阿狄森嚅嚅不语。
“好了,现在我们该向着罗塔郡所在的方向出发了。而且我们的时间也并不算多,将现今所取得的情报告知艾格他们之后,我们还得离开罗塔郡,那可不是我这种人类可以当做安全区使用的地方。”
渡鸦不在乎那细微的自嘲,只说:“埃尔维逃脱了这次危机,之后就算有可能将我们重新抓捕,但这个速度应该也不会太快。”
“大量死亡的妖兽,总归需要一点点处理后事的时间。”渡鸦的思考方式越来越贴近人类。
“这样想你可就大错特错了。”阿狄森总是孜孜不倦地想要插入话题。
苏利没理他,却不忘告知渡鸦:“对于妖兽来说,时间对于他们的概念,并不会因为他们不再是人类,而变得拉长许多。”
“天生地养的长生种,或许对于时间没有什么明显认知,但寿命并不算长的人类,却总是能清楚地记住春夏秋冬的所有变化。”
“何况对于埃尔维来说,耗费大量的时间处理其他同族死后的事务,是最没有必要的情况。她真正会做的,一定是将我的底牌掀翻。”苏利说话间,渡鸦变成了原形,示意少年爬上他的背。
苏利随之而动,口头上仍然补充说明:“别忘记了,埃尔维瞎掉的一只眼睛就是我亲手所做。或许那只眼睛之后会有所恢复,但我想,被贯穿了的眼球,就算能恢复也不可能没有任何影响。”
“巨龙一定会选择报复的,而暴露出我的真实身份,已经成为了明显可以预测之事。”
“而且——对于陷入围攻局面,定将损失巨大的龙族来说,又有什么可以比将仇恨转移至外界要来的简单便捷?”
苏利趴在渡鸦的背上,用脸蹭了蹭他的背羽。
旁边艰难煽动翅膀的阿狄森,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苏利告诉渡鸦:“在之后的日子里,埃尔维所能想到的为战后龙族回血的最便捷方式,一定是选择抓捕我。”
“真不想相信,我这个几乎被所有人类评价成废物的家伙,在妖兽社会的日后中,会成为掀起各族争抢热潮的中心人物。”苏利翻过了身,面向天空。
少年一手抬起,掌心对着高高悬挂的太阳,眼睛顺着指缝观望蓝天。
渡鸦一边飞一边回复:“别担心,只要没有被埃尔维抓住直接杀死,我变强的速度,在之后的日子里也并不会慢到哪里去。”
“我会保护好你的,也许不只是我……艾格他们,也一定会想尽办法提升自己的实力,从而做到为你撑腰。”
“何况经由埃尔维之口说出来的真相,反而会更大程度地扩大你身份牌的价值才对。”渡鸦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自己说,终究是被动的选择。而巨龙的主动透露,尽管会将你置放于漩涡之中,但这也会天然让你处于一个不会被杀死的位置上。”
越发高升的太阳,让一切晦暗无处遁藏。
苏利的心情,也逐渐被高空的风吹得平静。
阿狄森又指了一段路程之后,用略有些犹豫的口吻说道:“所以说,那个身份到底是什么?”
“而且我连你们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
“……现在想想才突然发现,我为什么非要跟着你们走。就算要报答救命之恩,妖兽也没有必要非去遵守人类的习性才对,我明明可以选择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然后回去向女王诉职。”
阿狄森越说越怀疑人生。
他不断地用奇怪的眼神撇向苏利,试图用这个举动,给少年制造出一些能放过他的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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