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霍乐宁,霍乐宁还在认真地看题,他看湛峥,湛峥看他,眼神意味深长。
于是闻星乐就拎着包,头也不回地跑了。
湛峥收回目光,霍乐宁还在盯着他的讲解发呆,是真的看进去了。
他等着对方看完,然后敲了敲桌子:
“霍同学。”
霍同学如梦初醒地抬起了头,发现同伴已经溜之大吉。
他:“……”
湛峥笑了。
“霍同学。”他说,“我饿了。”
“我们去吃饭吧。”
*
一直到坐在食堂里面,霍乐宁也不明白,为什么湛峥说着吃饭,却一路跟着他,现在还坐在他的对面。
……喔。
还蹭了他的饭卡。
“叮”的一声唤回了他的思绪,是湛峥把钱转给了他。
他看着湛峥:“学校请你来,没给你准备伙食么?”
你啊你的。
不像学生对老师讲话,他们也不是师生。
“没有。”湛峥思索了一下,“毕竟一般来说,讲完我就走了。”
这话小小地讲究了一下语言艺术。
蔷薇的校长今晚还请了他吃饭,不出意外的话,他来蔷薇,只要想,不会缺饭吃。
他也不是真的缺饭吃。
好吧。
现在是。
两人面前摆着热腾腾的饭菜,霍乐宁面前的是卤肉饭,湛峥面前的是一碗排骨面。
吃完饭,湛峥顺理成章地让霍乐宁带他逛校园。
“为什么来蔷薇呢?”霍乐宁问。
他们散步的节奏让他很喜欢。
慢慢的。
时间也被拉长。
湛峥想了想:“有两个答案。”
他问霍乐宁:“想听于公,还是于私?”
霍乐宁的心跳又快了起来。
“第一个。”他道。
回答得很快。
湛峥笑了笑:“因为战争结束了,但这个世界不会永远和平。”
霍乐宁不自觉地停住了脚步。
“其实联盟里一些人,他们的部分想法是对的。”湛峥的语气很平静,“联盟这么多年,大小的战役都是我在打,光辉者只听我的。如果有朝一日,我叛变,那么这对联盟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你不会。”霍乐宁忍不住说。
湛峥眸光微动。
片刻后他笑道:“好吧。我知道我不会,你知道我不会。但是不了解我的人,他们不会这么觉得。哪怕是老师……”
他顿了顿,“有的时候,因为肩上的责任,他也不能交付我全盘的信任。”
他没有问霍乐宁懂不懂,就像是笃定他会明白,而霍乐宁也确实明白。
“更何况。”湛峥道,“我会老,也会死。”
所以,联盟不能永远依靠他。
这句话出口,霍乐宁的脸色微变。
他动了动唇:“……你瞎说什么。”
湛峥突然摸了摸他的头。
霍乐宁像是被烫到一般立刻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圆溜溜的。
像是警惕但终究保留了几分软和的小动物。
“感觉很软很好摸。”湛峥道,“就摸了。”
他在解释。
“你不介意吧?”他问。
霍乐宁没法说介意。
摸都摸了。
他通红着脸别过头,于是,湛峥那句让他生气的话就无声无息地消逝在了空中。
同样消逝的,还有湛峥的第二个答案。
于公。
为了联盟,为了后辈,为了未来。
那么。
于私呢?
-
霍乐宁最终也没有获得湛峥的答案,他也没有再问。
湛峥开始了每周一次的讲座生涯,结束讲座之后,他和霍乐宁会一起吃饭。
间或,他也会辅导一下霍乐宁的功课。
他说霍乐宁悟性很高,学得很快。
“这是反讽吗?”
霍乐宁看着自己不到八十分的卷子,上面是湛峥凌厉的笔迹。
“这是真诚的夸赞。”湛峥道。
他确实是真心的。
记忆的重复清洗损伤了一点霍乐宁的大脑,但是并没有太多。
加上霍乐宁沉得下心,比大部分的大学生都要刻苦认真,进步的速度很快。
霍乐宁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
“为什么要选药剂系?”湛峥问。
“要不然进不了蔷薇。”霍乐宁道,“我只学过这个的基础知识。”
霍默文对他应当还采取了一些暗示和引导。
在某种方面,霍乐宁在亚塔,确实像个任人摆弄的娃娃。
有的时候霍乐宁也会想,还好霍默文对他的偏执大部分只来源于他的父母,方式也只限于圈养,要是他有点别的想法,其实他也反抗不了。
记忆恢复之后,他反而开始乐观。
至于为什么是药剂系……
霍乐宁想了想:“据说我小的时候抓周,抓的是一个药剂瓶。这件事我爸爸开玩笑的时候,跟他讲过。”
湛峥顿了顿。
“其实我在他家里的时候,也经常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霍乐宁道。
“他好像很恨我们。”他修改掉了卷子上最后一处错误,“可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又要救我,还似乎想让我回到原来的轨道。”
这个专业现在看来确实很适合霍乐宁。
他有耐心,也沉得下心,细心认真是这个专业的基本素质。
他自己也很喜欢。
但是专业的源起,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美好祝愿。
可是霍默文信了。
不仅信了,还一力促成,像是带有某种既定的偏执。
“或许。”湛峥道,“亚塔血脉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带来的除了恨,更多的是嫉妒。”
霍乐宁抬起了眼。
他专注的样子很安静,更能够凸显他漂亮的容貌。
自从恢复了记忆,他的气质愈发脱胎换骨。
没了裹成一团的呆滞混沌,只剩下骨子里的内敛漂亮。
像是精致的古董。
“他嫉妒你可以光明正大地叫霍苓潇父亲。你是你父亲和爸爸永远的优先级。”湛峥慢慢地道,“而他那么尊敬霍苓潇,却始终只是一个‘外人’,甚至还留着异国的血。”
身为亚塔人该恨诺特人吗,或许很多人会。
但是霍默文自小就长在诺特,哪怕是恨,也不会那么刻骨铭心。
而从后来他保霍乐宁的表现看,他又没有那么灭绝人性。
这很难解释。
湛峥的话串起了背后隐秘的链条,让霍乐宁恍然明白了一切。
亚塔的血脉只是给了霍默文一个正大光明恨霍苓潇和傅禾燃的理由。
而他真正痛苦的,或许只是被放弃的感觉。
这种感觉源于他对霍苓潇近乎狂热的尊敬和崇拜,那是救他出水火的神灵。但是神灵有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那个人并不是他。
霍默文或许为这件事痛苦过,但是他找不到出路,然后,亚塔人来了。
残酷而血淋淋的身世和这股痛苦交织在一起,那个时候,或许,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定义他对霍苓潇的感觉了。
其实从内心深处,他知道,他远没有他嘴上说的那样恨霍苓潇,只是立场和隐秘的怨忿摆在那里,在推着他向前走。
所以,之后的一切都是冲动的愤怒过后的补偿。
湛峥说完,霍乐宁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儿,他道:“这些,你好像没有跟姨妈他们说过。”
“只是自己的推测。”湛峥道,“毕竟我也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而且,不管他怎么想,他确实做出了伤害他人的事,结果并不会改变。”
霍乐宁默然。
这个话题告一段落,秋千重新晃起,湛峥在背后帮他推。
霍乐宁最近在一家药物研发企业实习,做一些专业相关的辅助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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