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走吧!只要有太子殿下在,我们就还有希望……”
他听不清了。
晚风卷起长发,遮住他的脸,只露出一双眼。
他低头,看着空空的箭筒。
“太子——!!”
“砰。”
消瘦的身影终于从高高的城楼上落了下去。与此同时,残阳落地。
……
“只要有太子殿下在,我们就还有希望……”
可他没有了。
王不先行,将又怎么会跟随。
可那一刻的他已经没有了支撑他继续战斗下去的任何决意。
所以。
他是个逃兵。
至少,他是这样认为的。
……
“啊!”有人短促地尖叫了一声。
易晚重新站定后,围观的众人才意识到自己是在大惊小怪。
冷汗这才被收敛住。
可易晚刚才的姿态实在是太像马上就要跳下去了……茫然、绝望,却又像是一汪黑洞,将所有人的情绪深深地吸入其中。
一时间,居然都没有人想起来,易晚对角色的表述和旁人对角色的表述大相径庭这件事。
几个工作人员跑上来把易晚从城墙边拖开——似乎还在担心他会跳下去似的。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叶导和叶导的助理。助理说:“叶导,易晚的表达……”
和主流的可不太一样啊。
她一说,其他人也才反应过来,交头接耳。易晚在一片窃窃私语声中居然还很自然地站着,只低着头,闷闷地扯自己衣服上的线头。
……和方才城墙上的表现截然不同。
一秒进入自闭状态了属于是。
“……这样没问题么。”有人说。
“有什么问题?”摄影师说,“情绪非常饱满,非常出片。今天拍的这张照,是我今年拍得最好的一张。”
“可其他人珠玉在前……”
在前的珠玉还包括几名大拿。
众人拿不定主意,去看易晚……易晚谁也不看,于是看向叶导。
叶导咬着手指,在沉吟。
沉吟的时间久到助理要拉易晚过去再拍一版。可叶导却说:“挺好的。”
他叫易晚过来,直直地看着他,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叶导说:“你有信心把其他的片段也演好么?我希望,你能交出来一个有说服力的角色。”
即使是他们从未见过的薄明绛。
易晚看着叶导,只认真地点了点头。助理见叶导开口了,也帮腔说:“不管之前的薄明绛是什么样的。咱们易晚一定能交出最好的薄明绛来。”
“我不能保证它是最好的。”易晚这时候倒是开口反驳了,反驳起来也是慢吞吞的,“我只能说,他一定是薄明绛。”
助理有点尴尬。叶导看着易晚,缓缓地笑了。
“好!”他说。
拍完照片,叶导突然按住脑袋,有些气闷的样子。助理于是扶老人去旁边吃药了。易晚默默地看着他,说:“叶导的身体不好吗?”
助理说:“有点病。”
看药品的包装,这可不是什么小病。
叶导吃完药只歇息了一阵,就起来去赶下一场剧照的拍摄了。起身时他看见易晚站在那里瞧他,把他叫过来问他:“第二次进组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哪里压力比较大,哪里比较紧张?”
还真是和蔼可亲。
易晚说:“没有。”
叶导以为易晚还要说点别的,却没想到易晚的“没有”就是“没有”。他于是笑:“行,我看你在旁边站着看我,以为你有什么问题想问,又不好意思说呢。”
易晚说:“其实有的。”
让易晚开口问问题,真是戳一下动一下。叶导却不觉得反感,问他:“什么问题?”
易晚说:“叶导身体不太好吧。为什么不多休息一下再去拍第二组?”
“夕阳快下山了。不早点去拍,效果不好。”叶导说,“晚上还排着其他几个人的室内照呢。”
易晚犹豫了一下:“为什么不考虑明天再拍呢?”
“明天有明天的行程。今天不拍完,打磨其他情节的时间就被浪费掉了。”叶导用手拍拍他的脑袋,“这是我最后一部戏了,当然得做得尽善尽美,不是吗?”
易晚说:“为什么。”
叶导哈哈大笑,居然不生气:“等你有了愿意用一生去追求的东西,你就明白了。”
叶导带队往回走。易晚跟在他身后,还在思考。
其实他还有个问题:叶导怎么对他挺耐心的。
助理说:“喻容时和叶导是旧识。他拜托了叶导照顾你呢。”
……原来如此。
易晚回到营地时,薄绛和秦雪心两个人也该跟着叶导出发了。作为荧幕情侣,他们要拍的不只是单人照,还有双人照,因此花的时间混多一点。
秦雪心是早早就等在集合的位置了。一身红衣衬得她艳光四射,像是草原上的公主。几个工作人员都看呆了眼。就连易晚也在审美观上,认为这一套的确会是人们眼中很好看的。
只是叶导的表情没有很好看。
叶导看她的表情是不好看,但说是“讨厌”,也不是,更像是带了点恨铁不成钢。池寄夏从旁边长椅上下来,用肩膀去怼易晚:“怎么,觉得小姐姐漂亮?”
易晚回答:“薄绛在哪里?”
对哦,薄绛还没来。
身为队友,他们循着营地找了一圈——最终看见薄绛,和站在他身前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似乎已经是很不耐烦了:“你自己再考虑考虑吧!说实话,X大每年退学的学生多得去了,也不差你一个。社会竞争中的失败者是这样的。”
薄绛抿唇看他,眼里在喷火——易晚的心里动了动。
薄绛很少有这样生动的表情的。
易晚说:“那你为什么特意来找他聊这么一趟?是因为那些退学的大学生不重要,薄绛是明星学生,会影响到学校的声誉,让人质疑他休学的原因,也影响到了你的官帽子,所以重要?”
“你!”
池寄夏也傻了——易晚真是平时不说话,一说话就锐利逼人。梁院长回头看见他们站在那里,道:“你们是谁?”
池寄夏说:“薄绛的队友。”
说着,他也要站到薄绛身边去。梁院长被他们下了面子,冷笑一声道:“哦,是你们几个唱歌跳舞的啊。”
轻蔑之意溢于言表。
“我是X大历史学院的院长,你们的队友薄绛上学期申请从学校休学。所以我过来找他聊聊。”梁院长说,“你们年轻人,挺爱玩也是正常的,别长大后后悔就好。唱唱跳跳可上不了什么台面。”
池寄夏眉毛一挑,觉得怼人的机会来了。可不等他开口,易晚说:“梁院长,您的父亲是和钟老一起聊天的那位梁老教授吧?梁老教授的确是一名值得让人敬佩的、真正做学术的人。”
“做学术的人值得敬佩。但我不觉得,每天让学生给自己做幻灯片、让学生给自己写报告,拿着学生的血汗糊弄上级、搞面子工程的某些院长也是值得让人敬佩的‘做学术的人’。唔……他们应该被叫做什么呢?您应该学过马克思的吧。剥削学生的剩余价值。这样的院长应该叫做‘学术资本家’。”易晚说。
梁院长的脸青一下、白一下,仿佛色彩缤纷的霓虹灯。
在高高的校园围墙之内,他的权力无人可匹敌。无法接触到社会的学生们将他视为无法逾越的天,又将他下达的一切公活私活的指令视为“锻炼自己”,已经习惯了对他毕恭毕敬、被他压榨。可易晚他们不一样了。
易晚他们是圈子之外的人,对他无所求。
最后他只能“哼”了一声,对薄绛道:“你不要后悔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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