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偶尔早晨醒来, 眼睛酸涩得厉害,脑中空茫,心里也空落落的。
他有时会盯着某处出神, 被小志子叫醒的时候,才恍惚回神,全然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陛下?您又走神了。”
“……”
“没注意,去, 叫小侯爷进宫一趟, 朕还有些事要告诉他。”应璟决放下奏折,转而写了一份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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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泉寺问吉日乃是大事, 步骤繁琐。按照原本的祖宗规制, 大皇子和三皇子也应该一起去, 但他们乃参与了夺权的有罪之身,应璟决是新帝,他不提,也没人去碰这个霉头。
皇室宗亲极少, 这次去佛泉寺的皇室仪仗却并不因为人少就简化了, 按照传下来的规矩,烧纸、抬轿,金銮殿前三转, 每一个流程都不能少。
仪仗去佛泉寺的当天, 皇宫各处都开始准备了起来。
京城的氛围莫名紧张。
百姓避让, 街道肃静。
应璟决身穿帝王全规制服饰, 回头望了一眼皇城。
今日, 自他离开这里开始,皇城就不会平静了。
而早在他离开的半个时辰之前,一架低调至极的马车,从摄政王府的后面悄然离去。
一只凶猛的大鸟收拢翅膀,灵活的从马车帘子里钻了进去,马车里传来几声低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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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伴君侧的小侯爷厉宁封这次并没有跟随,而是披着盔甲,肃然的带着玄甲卫和护卫军。
等目送着帝王仪仗走了之后,厉宁封沉声道:“封锁京城!”
“若有强闯出京者,立即斩杀!”
一如一年之前,摄政王下令封城的样子。
他打开手里的明黄密旨,勒马而立,“陛下有旨。”
“朕承先帝遗志,清君侧,肃朝堂,正风气,斩奸佞……”
一字一句读出,字里行间能窥见应璟决的魄力。
从古至今,纵观大盛朝的历代君王,没有一个敢在为先帝占问吉日的当天,决定彻底的清扫朝廷。
这被视为不敬祖宗,不孝先辈,极大的忌讳。
但同样,选择在这一天动手,最不容易引起有心思的人的警觉。
应璟决不觉得这是忌讳。
他们应家,没有一个有野心的皇帝不厌恶贪官污吏。
用血和果决,将权力牢牢收拢在自己手里。
如果成功,他将成为第一个尚未弱冠之龄的实权帝王。
京城是一块内里腐败的肉,厉宁封如今要做的就是成为剜出烂肉的那把刀,把这里囤积的污秽扫干净。
密旨上写着此次要清查的官员的名字。
不仅是官员,还有依附盘踞的不少权贵。
直接抄家斩杀的,名字以朱笔写就,搜家关押诏狱的,名字以黑笔写就。
一眼望去,密密麻麻几乎全是红字。
从地方调派的官员已然快到京城,今年科举后,这些人的位子立即就有人能顶上。而新任的臣子底子干净,是最好掌控的。
今日京城,怕是要血流成河。
厉宁封扫见最后一行的最后一个名字——
连慎微。
摄政王出现在这里他不意外,但名字的颜色令他觉得有些诧异,随即不再想那么多。
念完后,近千人浑厚的声音沉沉:“谨遵陛下旨意!”
厉宁封深吸一口气,收好密旨,带着人马立即开始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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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慎微也没想到,应璟决会选在今日动手。
京城中的动静他目前还不清楚。
下午时分,京郊。
马车缓缓停下来,天南稍微抬了下斗笠,掀开帘子:“主子,休息一下吧?”
“好。”
连慎微下了马车,他脸色不太好看,靠在马车一侧闭着眼缓了缓。
他是有自己惯用的马车的,那一辆马车很舒服,只是摄政王府的标志太强,他这次就没用,只用了一辆很普通的马车。
京城中还好,只是到了京郊,路上就开始颠簸。
连慎微也没想到自己只是换了一辆马车,就会这么不舒服。之前他自己骑马都没事。
他一闭上眼睛,就看不见别人的唇形,天南只能默默担忧,等他缓过来。
缓了片刻后,出来这么一会,连慎微就觉得自己又开始困了。
一年前,他高烧昏睡着,没能看见应璟决穿着帝王全规制服饰的模样,今日就想来佛泉寺附近,远远看上一眼。
天南跟他出来,明烛则是在府里收拾东西。
过了今晚,他就打算离开京城了。
其实他原本是想着等京城的北夷奸细找出来了再走,可是他估摸着那小子快对他动手了,再不走,可能就要折在京城了。
这小子要是需要他的死亡来立威,到时候他就一把火烧了摄政王府,世上就再无连慎微此人。
佛泉寺周围有皇室的守卫守着,他暂时不想靠近,占问仪式开始要等到戌时,现在准备着,到时候混进去也不晚。
阿恣第一次被自家主人带到京郊来,兴奋的不行,绕着周围飞来飞去,还啄了一只野兔子回来。
天南利落的把野兔子烤了,切了个兔腿肉给连慎微。
“属下没明烛好本事,第一次在外面烤东西吃,主子您尝尝好不好吃。”
连慎微尝了一口,神色淡淡:“好吃。”
天南眼睛一亮:“那您多吃点。”
他自己也咬了一口,刚吃进嘴里,脸色一僵。
天南差点吐出来。
……什么怪味。
他是不是把酱料放差了。
主子在吃食上一贯精细,怎么可能吃得下这种东西。天南小心翼翼瞥了眼连慎微的脸色,并没发现什么不妥。
他犹豫片刻,把盘子搁下,试探道:“主子,是不是有点甜了?”
连慎微浑然不觉,顺着他的话道:“还好。”
“……”
这烤兔子,不是甜的,是咸的,一丁点甜味都没有。
他的目光落在连慎微的耳侧,慢慢移到他慢慢进食的唇侧。
天南脑中一懵。
许久,他抬手拦住了连慎微的动作,涩声道:“主子,别吃了,这兔子不好吃。”
连慎微看了他一眼,笑了下:“我觉得还好。”
天南看着他的笑,心里被刀刮了似的,又疼又堵。
恍惚间想起来,好像很长时间之前,他和明烛问主子今天饭菜合不合胃口的时候,主子的回答就从细致的点评,变成了‘还好’、‘可以’这种中性的评价。
因为他尝不出味道了。
天南把他手里的盘子轻轻接过来,放在一边,待会打算给阿恣吃。
马车上其实还有现成的干粮,只是主子现在身体不好,他和明烛都不想让他吃这些,就备着能简单做些食物的炊具。
天南把干粮放在连慎微面前。
连慎微不解:“怎么了,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还以为是烤兔子的缘故,连慎微好笑的安慰他:“没关系,我觉得挺好吃的。”
天南望向他的眼神中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难过。
他说:“主子,烤兔子是咸的。”
连慎微愣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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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的时候,皇城的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血腥气。
不知是不是上天看不下去,一场淅沥沥的细小秋雨慢慢落下,无声无息的清洗着。
消息封锁的厉害。
厉宁封带着人到摄政王府门前的时候,府里的灯还亮着。
他侧了侧手里沾血的长/枪,发丝已湿,满身煞气,冷声道:“包围!踹门!”
砰!
没几下,摄政王府的门就被踹开,一队人马迅速闯了进去。
明烛正在库房收拾东西,听见动静后耳朵一颤,她锁了门飞快赶到正堂。
一眼就瞧见了为首的少年。
是主子的学生。
她曾在边疆暗地里护过一段时间的。
但此时来势汹汹,定非好事。
明烛眯起眼,手已经抚在了腰侧,沉声道:“敢问小侯爷来此,有何贵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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