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在你们眼里,也不必太将我当作人来处理。”
“在这种危急关头,你们利用我的命去保全大局,无论是出于情感,还是出于伦理,都是符合人类世界观逻辑的。”
白柳的声音轻稳笃定:“我才是该被牺牲的那个,而不是你们。”
“至于你们说的我会利用尸块,不否认我有利用一切的倾向,但你们带着高危的异端上飞机,一定有什么控制我这种高危异端的手段吧?”
哪怕是一直以来讨厌白柳的第三支队队员,这个时候也不忍摇头,他果断拒绝:“但那个是用来远程监控尸块精神污染和防止暴动的,要把监管金属机械扣打进每个身体部分的骨头里……”
白柳打断他的话,轻描淡写地回答:“就用这个吧。”
队员猛地抬头,他不敢置信地反驳:“但你是个活人啊!因为是给尸块打的,我们没带麻醉设施,一共三十个环扣,硬打进去你会被痛死的!”
“但尸块也是用的这个吧。”白柳抬眸看着这个队员,他脸上带着很浅的笑,“我和它一直都是同一种怪物,或者说,异端。”
“用同样的东西来控制,不是很正常的吗?”
机长厉声喝止:“——就算你他妈是个异端,但我不会同意在一个活人身上用这种东西的,白柳,你给我滚下飞机——”
“机长。”白柳平和地打断了他的话,“这个事情上没有两全其美的事情,我痛这一下,和你们一下死五个,你总要选一项。”
机长后牙槽一下一下地磨,他眼下青黑,眼白血红,颧骨上那块肌肉因为后牙紧咬直抖。
白柳突然上前一步,半鞠躬,语气真诚:“机长,你有你想救的人,我也有我想救的怪物。”
“还望您谅解,圆我这个梦。”
机长从驾驶座上站起,把自己的驾驶位让给了在旁边守着的那个队员,转身看着还维持着鞠躬姿态的白柳,深深吐出一口长气,因为长时间操纵的手指无力张合了一瞬。
他的目光从还在操纵仪表盘的两个队员憔悴的脸上,缓缓地挪动到窗外白茫茫的云团雾气里,短暂地放空了一会儿。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嗓音沙哑地道:
“……你过来吧,上四个环就可以了,手腕脚踝,控住四肢。”
白柳起身,很诚恳地道谢:“谢谢。”
机长疲惫地挥了挥手:“……痛的话,忍不住了就说。”
白柳被带到了医务室,杜三鹦惴惴不安地守在外面,他以为会听到里面传出什么惨叫声,再不济也会听到一点呻吟——打扣还不打麻醉,一听就很痛。
但最终医务室里只传来了就像是订书机订书一样的咔哒声,传来了四下,然后就是白柳沉稳地道谢:“好了吗?谢谢机长。”
杜三鹦本来想推开门,但他停了下来——他听到了里面有人下跪的声音,膝盖砸在冰冷的地板上,砰的一声。
“你是个异端,是个没有恐惧的怪物,异端管理局,我们第三支队一定会监测你一辈子,不会给你任何作恶害人的机会。”机长咬牙切齿地恨恨道。
白柳平稳地嗯了一声:“我知道,这是你们的立场,我理解。”
机长呼吸声很急促,他似乎在哭,声音哽咽无比,然后就是两下沉重的,用力的,磕头的声音:“但这一次,我收回我之前对你的所有的个人评价。”
“谢谢你救了其他队员,谢谢你救了我。”
两个人从医务室里出来,白柳轻轻地揉着自己的手腕,背部残留了一块碘伏消毒过的黄色印记,骨头凸起处有些奇异的变形——这应该就是环扣打进去的地方。
机长脸上还有被粗暴擦拭过的泪痕,他对白柳颔首:“我帮你打开货舱门,你去吧。”
白柳领着还没回过神的杜三鹦一路往底层货舱走。
一进货舱,一眼就能看到那些储存尸块的金属箱子,它们整齐地隔着约两三米的距离,环形摆放着,彼此之间塞了不少泡沫和气垫隔开,但有些气垫已经在颠簸中被戳破了,焉哒哒地摊开在地上。
白柳让杜三鹦站在货舱门口,不要靠近,最好也不要看,避免被精神污染,他一个人进去处理盒子里的尸块。
杜三鹦老实地待在货舱门口,站哨般后背挺得笔直。
其实不用白柳说,他也不会回头看盒子里的东西的——那些盒子莫名给他一种很不幸运的预感,让他有些毛骨悚然。
隔了不到十分钟,白柳用布和防寒服包裹着尸块出来了,他有意地和杜三鹦隔了一段距离。
白柳:“去联系机长,让他准备全员弃机,尽量找能跳伞的地点降落。”
——按照游戏《冰河世纪》的路径来看,这飞机大概率是保不住了,多半会坠毁,能早点跑就早点跑。
除去机长和副机长还在驾驶舱,其余三个队员已经等在飞机的舱门口。
他们是被派过来指导白柳如何高空跳伞的,其中一个人还会跳下去给白柳做空中示范。
为了避免被精神污染,他们站得离白柳很远,在狂风中说话都只能用喊的:
“如果降落在海域上,降落伞的配套包裹里有皮筏艇,我们用异端改造加持过,重量轻,能耐很低的低温,瞬间膨胀后可用作海域临时降落点,皮筏艇承重不高,不要往上面放太沉的东西。”
“注意无论是你,还是尸块都千万不要掉进水里!”
“这里的水温太低了,一旦落水会出现生命危险,尸块则是会造成水域污染,异化这里的生物。”
“如果降落在陆地上,包裹里有帐篷和一些干粮,可以维持一周左右,在这期间找个安全的地方带着,你身上有我们异端处理局的锁扣,带有定位系统,我们会用尽全力在一周内搜寻到你的。”
这三个队员吼到声音干哑,扯着嗓子指了指杜三鹦:“还有白柳,你带上来的这个人是干什么的?”
“你要带他一起跳吗?这人和你一样都是异端,不会受到尸块干扰吗?”
白柳看向被冷风吹得瑟瑟发抖的杜三鹦,转头道:“我带他,是因为我运气一向坏,做什么事情都会有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
“但这次我不希望有意外,所以我带上了他,避免后续出意外。”
队员不解:“什么意外情况?”
白柳抬眸:“——比如,尸块落到别人手里。”
三分钟后。
飞机侧门和后门在机长的指示下终于开了。
冷风呼啸而来,全员背好跳伞包裹,备好氧气和呼吸面罩以及防寒道具,严阵以待。
飞机的颠簸越来越剧烈,已经到了快要脱离掌控的地步,站在风口的杜三鹦几乎被吹得脚底悬空,要抓稳把柄才能稳住身体,他正在自己和试着穿戴包裹。
边穿戴,队员们边指导杜三鹦如何跟随跳伞。
“正常是双人跳伞是你和他绑在一起,但你和白柳都是新人,双人跳伞很不安全,而且他身上已经绑了一具尸体了,你只能跟随着他跳伞,尽量和他降落在同一地点。”
“但南极这边天气各方面都不适宜跳伞——目前我知道的在这边跳伞成功的,也就是定点跳伞,而不是高空跳伞。”
“因为高空跳伞下面视野全白,风向变幻莫测,很难定位和找落点,所以不强求,你们落地后在互相找寻也是可以的。”
“本来我准备带着你双人跳的,要安全一些。”这个队员长叹一口气,“但你不愿意。”
正在笨拙调整胸前带子的杜三鹦微不可查地一顿,他抬起头来勉强笑了笑:“我一个人不会有事的,我运气很好的。”
——但是带我的人就不一定了。
能在他周围活下来的人,目前也只有白柳一个而已。
队员正色道谢:“但无论你是人,还是和白柳一样是活人异端,请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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