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千手救难观音已经核算过三次,三次数目都相同,却和昨日的结果对不上。
再核算下去,她这个以计算做核心的邪神也会感到尊严被冒犯。毫无疑问她的计算不会有错,无论是今日的三次核算,还是昨日的总结果。
今日的数目比昨日的小一些
八千手救难观音开始抽丝捋线,一个账本一个账本对比是哪里出了错。
这不算太耗费时间,八千手救难观音的手远不止八千,加几个算盘就是了。
她很快从今日的账单里找出是哪个不对……大概是将收债日延后的几张单子,但里面有十几行变成了空白。
再顺着这个特征往前找,又找到许多张莫名出现空缺的契单。
“有几个人的债,莫名消失了?”
八千手救难观音沉吟。
这种事古怪到邪神也不敢相信。
对了,除了这几个过于相似的空白外,还有一个债单,也出现的类似的空缺。
她一开始没能找出这个债单,是因为这份债单,属于已结清的范畴。
能够在八千手救难观音这里标上已结清的账单,是十分难得的。
那个名字已经消失,但只要结合上下,就能推测出来——
“卢家坡?”
八千手救难观音想起这个地方。
而这个地方之所以能让日理万机的她立刻想起,却是和她仅剩下的同僚有关。
卢双已经死了,难道洪福寿禄万万岁还在做什么吗?
八千手救难观音想起自己这位同僚,差点嗤笑一声。
但她实际所做的,只是嘴角上翘一分,然后乖顺地向洪福寿禄万万岁身边的手下联络。
只要是在八千手救难观音这里留下契单和债单的人,她都可以遥隔千里传音。为此,为预防出现什么紧急状况,另外三尊邪神,都有一个手下签下契单,好让八千手救难观音随时能传音。
八千手救难观音很少动用这实际并不在她掌控中的棋子,此刻唤来反而有几分新鲜。
“万万岁,”她直接对洪福寿禄万万岁的手下道,“你好像给心剑盯上了。”
***
“多谢。”
却月城,李朝霜出示了三岛十洲的信物得以驾车进城,卢姑娘在这里下了驴车,再次向撩起门帘的一人一鸟万福行礼。
“不是什么大事啦,”阿晕挥挥手道,“你一路小心啊。”
卢姑娘嘴角翘起几分,古板的面容上难得露出浅浅笑容,开口道:
“也祝两位此行一路平安,登得高峰。”
说完,她礼貌地留在原地,等异人少年打了个响指,灰驴听话地踏步向前后,才转身离开。
阿晕放下门帘,转头对李朝霜道:“居然能研究出能让作物增产的丹药,她和她父亲的名字在死后足以登上国殇义士。现在兵荒马乱的年月,让她一个人还真的有点放心不下。”
刚才驴车一路上,他们还讨论过卢姑娘父亲的死因。
是阿晕先意识到一个问题。
“既然那个剑客根本没法搞清楚你父亲欠了什么债,那你追着他去却月城,也没什么用啊。”
“好像,是如您所说。”卢姑娘也发现自己白费功夫。
看到她面无表情地沮丧,唯一会聊天的李朝霜,将话题引回之前。
“的确,像卢先生这样心怀大愿,又为之切实努力十几年,在无数次失败中坚持到取得成果的人,应当不会因为区区债务自杀啊。”阿晕其实不太能理解,但李朝霜这么一说,他也觉得很有道理。
“既然不是自杀,”他想法跳得很快,“难道是别人杀的?”
此言一出,无论是李朝霜,还是信誓旦旦要追查真相的卢姑娘,都沉默下来。
李朝霜沉默下来,是在考虑,谁会从卢双之死中获得好处。
卢姑娘沉默,却是因为眼前迷雾叫阿晕一句话戳破,她终于察觉到,她这几日想要探究的是什么。
“父亲尸体悬在梁上,饭菜里用银针一探就试出了毒,所以仵作也没查就这么草草收拾了。现在父亲、母亲和弟弟都已经入土了……不,仔细想想,下葬得太快了,天气并不炎热,却连停灵三日都不曾,当时来我家主持的族老里,有……”
布裙少女低声呢喃。
虽然她声音很轻,但李朝霜和阿晕都听清了她的话。
“真是谁谋杀的话,”阿晕道,“那你还要去却月城吗?”
去却月城是要查债务,现在确定是别人杀的话,所谓债务,反而无关紧要了。
“要去,”卢姑娘整理想法道,“我得去请仵作。”
“需要帮忙么?”阿晕对卢家人的好感正直线上升,闻言立刻问。
而李朝霜沉吟片刻后道:“衙门的仵作之前已经得出结果,你再请第二遍,他们恐怕也不会推翻一开始的定论。指不定还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还是去巫庙请巫祝吧。”
拜大司命的巫祝,也很擅长仵作的手艺。
“我家是读书人。”卢双下意识婉拒。
婉拒之后,她微微拧起眉头,片刻改口道:“您说得对,那还是请送我到却月城。”
却月城的巫庙,和天星城一样,位于城中,而非城外。
李朝霜回忆了一下,他曾听闻朋友们讲述外出的经历,能确叮却月城作为鄂州首府,不可能像南桂城那样,只有一个拜少司命——实话说是九千九生生怨母——的主祭,才笑着道:
“能帮上先生的忙,是我的荣幸才对。”
听他改口换了称呼,觉得卢姑娘确实担当起这份敬佩的阿晕也道:
“都说了小事一桩啦先生!”
之后他们没有再谈论重要的事,直到在却月城城门这里分别。
听到阿晕担忧的话,李朝霜笑了笑。
分别前,他将一个已经吃空了的药瓶交给卢先生。
药瓶上有李氏的标记,这样巫庙的主祭看到这个标记,便是也欠了钱……那也要斟酌几分吧。
当然,最好还是能有人来保护一下卢先生。
一人一鸟沉默了片刻,还是听到叫卖声的阿晕突然想起他们进城的目的。
“对了,要逛逛来着!”
自前朝起,买卖就不再拘于坊市间,便是这种贯通南北的城中大道,也有沿街商铺。
当然,这种大道上,是不许摆摊妨碍行人车马的。
扶着差点摔跤的朝霜下了驴车,让灰驴小心跟在他们后面走,阿晕左右一扫,所见都是屋宇雄壮,门面广阔的大铺子。
不少门面传出扑鼻香气,小鸟儿指着一件卖点心的店就道:“那家的香糖果子不错!十年前我买过一回,朝霜要试试吗?”
对李朝霜来说,香糖果子还是酥蜜点心都无所谓。
重要是小鸟儿推荐,所以他点头笑着应道:“好啊。”
阿晕高高兴兴跳进门槛,指着那他十年前试过的香糖果子,对店里小二道:
“这个打包一份!”
“好的客官!”
腰间系着青花手巾的小二热情跑上前,拿着印有花纹的大张黄纸,两三下打包好一份香糖果子。
在阿晕后面跨进门槛的李朝霜,对小二利落的手法发出赞叹声。
阿晕则从袖子里掏出铜钱。
小二将他们引到柜台边,清点那一把铜钱,算清后,在腰间青华手巾上擦了擦手,依然保持着热情的神色,道:
“客官,这个……您给的钱可能不太够。”
对物价没有什么概念的李朝霜只是在观赏铺子里香糖果子外的精致点心,有概念的阿晕却是一愣。
“那是要多少?”他问。
小二报上一个让年轻鹓雏皱眉的数字。
阿晕不是没这个钱,但阿晕觉得要是真按这个数给钱,他和给人讹有什么区别?
在阿晕表达出疑惑和不满前,小二又改口道:
“不过客官只要在王家钱庄兑彩券的话,可以用彩券来换!一张彩券就可以了,算下来只要这个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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