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急切问:“许叔叔?我怎么会在这?这是怎么回事?我奶奶呢?我们这是要去哪?”
许叔叔兀自开着车,速度早已提到最快。他神情凝重,并未回答魏冬一连串的问题,只简明扼要道:“陈姨让我送你回学校。”
“回学校?”魏冬怀疑他是不是听错了:“大半夜的,回什么学校?我机票提前就订好的,这奶奶知道。”
他说着越想越不对劲,紧张问道:“许叔叔,你别瞒我,这到底怎么回事?奶奶不可能无缘无故叫你送我回学校,她是不是出事了?你说话啊。”
“陈姨只叫我送你走,没说别的。”
魏冬被他这不紧不慢的性子给弄急了:“不行,奶奶肯定出事了,否则她不会这么晚送我走。许叔叔,你赶紧调头,我得马上回去。”
许叔叔却对魏冬的话置若罔闻,坚定执行魏奶奶交代的任务:“不能回去,我答应过陈姨,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将你平安送回学校。”
“我知道你答应过她,但这不是情况特殊吗?你难道能眼看着我奶奶出什么意外?”
“要真有什么事,陈姨解决不了,你去也没用。”
许叔叔脾气又硬又倔,还很执拗,答应什么就一根筋,怎么劝都没用。
魏冬嘴皮都磨破了,拿他实在没办法,知道劝是劝不动了,正准备直接来硬的,忽然发现副驾驶多了道熟悉的身影。
来人正是后山消失的林艾,她看起来并无异常,除了脸色惨白。
“魏冬,你真要回去?”她看着魏冬,认真问。
事已至此,魏冬也没法不接受她身为鬼的事实。
“嗯,我必须回去。”
林艾点点头:“好,我帮你。”
魏冬心情复杂且微妙:“谢谢。”
他过去十八年,即使去再阴森的地方,也从没见过一只鬼,以至现在忽然看到了,还有些恍惚。
许叔叔听着魏冬的话,循着他视线往副驾驶看,满心疑惑不解:“你在和谁说……”
他话还没说完,眼神一下就变了。
林艾上了他的身,将车迅速停在路边,问魏冬:“你会开车吗?”
魏冬纳闷:“你不会瞬移?就是带着我瞬间移到另一个地方。”
林艾表情微妙:“那都是误会,我们飘着只是比正常人速度快,比不过开车。”
魏冬“哦”了声,语气颇有些“鬼也不过如此”的意思。
林艾莫名觉得她被鄙视了。
魏冬还没拿到驾照,开车技术却很稳。他坐进驾驶室,紧接着便调转方向盘直奔小黎村。
林艾将许叔叔的身体放在后排,自己则飘在副驾驶。
魏冬满心焦灼不安,边开车边问林艾:“那天在后山,你说的话到底什么意思?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林艾低垂眼眸,犹豫了下,还是选择将知道的告诉魏冬。
“其实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还是听其他鬼说的,你不知道,你在鬼圈里很有名,大家都认识你。他们说,你小时候体质极阴,很招鬼,本来是活不久的,但你奶奶为救你命,就给你结了门阴亲,对象是个很厉害的大鬼,大家都称他大人,当时在后山,我也见过一次,那位大人真的很可怕。他只是动了动手指,我魂魄就都快散了。”
后山?魏冬心下了然,他当时就觉得身边有什么,只是看不见摸不着。
他这么想着,并没打断林艾的话。
林艾语气夹着难掩的恐惧,接着说道:“那位大人和你奶奶似乎达成约定,先签定婚契,等你满十八岁时,再正式举办婚礼。而今天,正好是举办大婚的日子,周围的孤魂野鬼,也都盼着去讨杯喜酒喝。”
魏冬尽管大概猜到了,听她这么说还是有些头皮发麻。
结阴亲,和鬼成婚,这可真是刺激,刺激过头了。林晓屿什么乌鸦嘴,这都能被他说中。
但现在他也顾不上这些了:“那要是我不在,会发生什么事?”
林艾眼神恐惧,浑身忍不住颤栗:“大人肯定会很生气。他生起气来,一定会发生很可怕的事。”
她只是想想,都觉得遍体生寒。
魏冬脸色难看至极:“那奶奶现在岂不是很危险?”
他想起梦中奶奶浑身鲜血、渐行渐远的身影,瞬间心弦紧绷,有些喘不过气来。
“你别太担心,你奶奶也很厉害的,周围的鬼都不敢惹她。她把你送走,肯定会有解决的办法。”林艾皱起眉头,忧心忡忡:“反倒是你,就这么回去太危险了。我听那些鬼说,那位大人不仅会吃鬼,还会、会吃人。”
吃人?
魏冬表情一僵,心想婚礼的目的,难不成就是为了吃他?他不过是个祭品?
“刀山火海,我都必须回去。”魏冬攥紧方向盘,将油门踩到底,神情坚毅决绝:“有什么事冲我来,奶奶绝不能有事。”
*
凌晨十二点,小黎村被层层夜色笼罩,静谧悄无声息。
二楼阳台角落,魏奶奶孤身站立,半边身影都藏于黑暗,目光清明且凝重地注视着下方。
无边的宁静下,远远地,有欢快喜庆的唢呐声蓦然响起,于漆黑深夜,透着几分难言的诡异。
唢呐声由远及近,眼前出现满目的艳红色,一顶精致奢华的大红喜轿远远而来,抬喜轿的、吹唢呐的,脸上皆覆着鬼面具,动作僵硬木讷。
喜轿落在院子,唢呐声渐渐停下,迎亲的人停在原地,一切又重归静谧。
魏奶奶低着头,一眼窥见那面具底下的鬼,她深吸了口气,神色并无恐惧。
在底下的队伍中,她没能发现曾见过的那道身影。
这时,身后台阶响起脚步声。
魏奶奶猛地转头,恰好对上来人双眼,一身大红喜服,上绣着栩栩如生的龙,长身玉立,风度翩翩,满身桀骜清冷的气质,透着睥睨众生的高傲,与这浑浊人世格格不入,若非知道这是只鬼,还会误以为是下凡的谪仙。
“时候到了。”宁鹫淡淡道:“我是来接他的。”
他不过是告知一声,并未想过要魏奶奶应允,径直往右侧贴着“囍”字的房间走去。
魏奶奶心猛地一坠,见到宁鹫,熟悉的恐惧又回归体内,那是身体回馈给她的本能,提醒她眼前人极其可怕,绝不能招惹。
“嘎吱——”宁鹫轻轻推开略为枯朽的房门。
房内没开灯,只点着根蜡烛,泛黄烛火跳动摇曳,映亮床边坐着的“魏冬”。
他身穿大红喜服,尺寸恰到好处,两手交叠放在膝盖。见到宁鹫,抬起头冲他笑了笑,唇角扬起,笑容温顺而柔软。
那的确是张与魏冬一模一样、难见半分破绽的脸。
宁鹫神情冷淡,认真看着“魏冬”,忽然露出点笑意,迈步朝其走去。
门边,魏奶奶心弦紧绷到极致,近乎屏住呼吸。
这木偶是她照着古籍花费很长时间亲手做的,以符箓驱动,能化为一人模样,以假乱真,凭借肉眼完全看不出区别。除此外,木偶还具备强大攻击力,对阴气强盛的鬼来说尤其有效。
她从一开始,就没想过举行大婚,叫魏冬回来,不过是为迷惑宁鹫,拖延时间,顺便让他放松戒备,以求此刻一击即中。
木偶浑身刻满驱鬼阵法,只要宁鹫碰到它,阵法便会立刻启动,哪怕宁鹫是只大鬼,也难逃一死。
时间一分一秒,忽然走的极慢。
宁鹫缓缓走到了“魏冬”身前,凝视着那双空洞的眼,抬起手温柔地摸了摸对方头发。
魏奶奶满心紧迫,等了等,却发现一切风平浪静,阵法并未启动,宁鹫明明碰了木偶,却什么都没发生。
怎么可能?魏奶奶顿时心头大骇,旋即涌起强烈的不安。
宁鹫转过头,似笑非笑看着魏奶奶。
下一秒,他当着魏奶奶的面,毫不犹豫一下干脆扭断了木偶脖颈。
木偶头颅哐当落地,整体化为约半米高的小人,模样娇俏,和魏冬确实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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