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马的门(76)

　　克洛诺斯对进食没有太大欲望，他用叉子捣碎了西蓝花，问道：“人工虫洞叫什么？”
　　叶林笑起来，他得意道：“荷马的门。”他说，“我取的名字。”
　　克洛诺斯没有评价，似乎理所当然。
　　叶林吃掉了牛排，转而问他：“你呢，你在未来被称为什么？”
　　克洛诺斯：“先驱。”
　　“先驱啊。”叶林想了想，“你们数量多吗？”
　　克洛诺斯摇头：“不多，但我是唯一的。”他吃完了最后一颗西蓝花，突然坐正了姿势，看着叶林，慢慢道，“你想看我的道标吗？”
　　大概只是在一两秒的思考时间内，叶林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他为什么始终不愿意去探寻克洛诺斯真正的身份，他来到这里的寓意，他所代表的命运的的意义。
　　先驱的DNA，未来人类，叶林心里其实很清楚，克洛诺斯会来到这里，是为了让他创造出自己。
　　那么还有什么，还有什么比命运更加的迫切。
　　“你杀死的那个人，叫李兆帛。”克洛诺斯的语调几乎没有起伏，“你未来不会记得他，不过没关系，你还是亲手杀了他。”
　　“你在十年后创造出了‘我’，直至断层灾难，我被困R区，百年后，我们再度相遇。”
　　叶林沉默了一会儿，他反驳道：“按照正常的逻辑，我创造出的‘先驱’并不是你，而是平行时空的另一个克洛诺斯。”
　　“我知道。”克洛诺斯露出了一个很浅的笑容，他看着叶林，解释道，“所以你在某个时空，某个地点留下了‘我并非以神的命运在爱你’这句话，不论你创造的‘我’到底是不是我，你终究还是动了心。”
　　他顿了顿，低声说：“就像断层灾难的百年后，我原本以为死了的人，重新出现在我身边，就算你忘记了一切，与现在完全不同，我仍旧会为你神魂颠倒。”
　　叶林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声音有些抖，拒绝道：“你不该说那么多。”
　　克洛诺斯摇头：“你其实很明白，我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这些，哪怕你将来要孤独的面对一切，新生的愚蠢的我，绝望的灾难，背负着全人类的希望，甚至怀疑此刻，你现在都很清楚，我说的这一切意义，代表着什么。”
　　“李兆帛就算那一枪射中了我的脑袋，他也无法彻底毁了荷马的门，因为我的道标才是源代码，它不在我的脑子里，它是我的心脏。”
　　“我是你的命运，叶林。”克洛诺斯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我在向你臣服。”


第79章 Act79:白鹤（六）
　　没有一个正常的人类会要求别人取出他的“心脏”，而克洛诺斯却提出了这么一个疯狂的要求，他甚至并不为此感到惶恐不安，他抱有着兴奋、期许以及一种末日般的爱意。
　　“取出我的心脏，将我送入虫洞。”克洛诺斯说，“这是你给予我的命运。”
　　“他疯了吧？”邹浩明无法理解，“按照他的说法，现今的科技水平无法创造出适配他身体素质的人工心脏，他准备在胸口开个大洞的情况下穿越虫洞回去吗？”
　　叶林没有说话，他们几个人现在在北极的极寒之地，准备发射人工虫洞荷马的门，自从地球碎裂伊始，北极的冰川面积扩大了百分之六十以上，极夜的时间更长，暴风雪经年不散。
　　白鹤早期就有在极寒之地建立起了大规模的生命仓和冷冻站，为的就是以防发生灾难性的地球毁灭。
　　叶林裹着冲锋衣，从头到脚只露了一双眼睛在外面，他站在冰窟前，与不少人一起观看了虫洞进入轨道的全过程。
　　在寒冷漆黑的穹幕下，极光像五彩斑斓的梦幻河水，邹浩明开启了“矩阵”，卫星大小的“荷马”像一扇旋转的门，在夜空中缓缓绽放，逐渐变得巨大的黑色球体表面偶尔闪过银色的雪花点和绿色的条形代码，叶林拿过望远镜，邹浩明在超核计算机的液晶屏上飞快地动着手指，他朝着叶林点了点头：“公式正确，算法无误。”
　　又过了半个小时。
　　机械的AI女声终于响起：“荷马的门，进入轨道。”
　　原本紧张的人群爆发出了热烈的欢呼声。
　　然而只有叶林独自一人站在极光之下，安静地抬头看着天上那轮黑色的“月亮”。
　　身后传来了靴子踩在雪地上的声音，邹浩明站到了叶林的身边，同他一起抬头看着荷马。
　　“现在门已经建成了。”邹浩明隔了很久的时间，才慢慢道，“源代码……你真的决定好了吗？”
　　克洛诺斯在深海里喂鱼，鲨鱼的吻贴在了他的指尖上，有点像奶狗的鼻子。
　　叶林在外面敲了敲玻璃，克洛诺斯转过头，他看了一会儿对方，然后顺着海流游了过来。
　　“出来吧。”叶林说，“让我看看你的道标。”
　　克洛诺斯赤裸着上身躺在了L区的手术台上，阿芙罗拉在这里建造了一所类似教堂的医院，提供给温君华做生物实验。
　　“我们准备进行一个新人类计划，用你的DNA。”叶林在洗手，他消完毒，坐到了克洛诺斯的身边，“计划的名字就叫道标之路。”
　　“我们会创造出类似于你的先驱，未来与我一同进入荷马的门，寻找奇点坐标。”
　　叶林伸出手，他的掌心顺着克洛诺斯的脖子慢慢抚摸到了对方的胸口附近，最后贴在了心脏上方的位置，再没有继续移动。
　　“如果我将你的心脏取出，并保持正常跳动，用一个人工假体心脏替代，将你放入当今最先进的生命仓中，维持生命体征，你能坚持多久？”
　　克洛诺斯看着他，有些坦然：“我不知道，我所经历的现在就是我的现在，未来我并不可知。”
　　叶林点了点头，他没有表现出任何失望的情绪，只是说：“那么未来的我，又会做些什么？”
　　克洛诺斯稍稍怔愣了一下，他无法给出回答。
　　叶林收回了手臂，他站起身，低头看着床上的人：“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我又会在未来创造‘你’，后来我知道了，我创造你，是为了复制出你的第二颗‘心脏’，复制出能够解放你原始心脏载体模型的源代码，而在未来，当你和李兆帛一同回到命运的起点时，荷马的门会因为你而停摆，那么如何拯救你，拯救荷马，我想，复制的源代码就可以做到。”
　　“现在的我不会让你死去，未来的我也不会让你死去，哪怕我忘记了一切，我仍然相信，我会拯救你。”
　　叶林弯下腰来，他虔诚地亲吻了克洛诺斯的唇，额头相抵，仿佛在祷告：“我会开启荷马的门，在万千宇宙中，等待再次与你相会。”
　　***
　　253年1月25日，早间8点整，停摆了两年的人工虫洞荷马的门突然敲响了钟声。趴在I区透明液晶屏上的乔治猛地惊醒，他茫然无措地想要站起身，一脚踢到了躺在旁边地上的陈多。
　　陈多还在说梦话：“2平方根£X，代入f，求和……”
　　乔治闭了闭眼，他压着起床气，额角青筋都爆了出来：“别求和了，给我醒醒！”
　　陈多迷迷糊糊睁开眼，居然还问了句：“不用求和了？”
　　乔治懒得与他多说，他的腿脚不方便，还得拄着拐杖，走得并不快，叶林的办公室在最顶上，陈多赶忙将手里的材料整理好，和他一起上去，爬楼梯的时候荷马的钟声一直没有停下来，陈多这时候才反应过来，惊讶道：“叶林他修好了？！”
　　乔治没好气道：“他现在不叫叶林，你应该称呼他为Crane。”
　　陈多“切”了一声，不服气地嘀咕道：“人家恢复记忆后也没介意我这么喊他呀，你介意什么。”
　　“……”乔治，“你是真的笨蛋吧？你到底是怎么考上博士的？”
　　陈多：“？”
　　24寸躺在叶林的脚边，他听到动静立马挺直起来，伸出拉杆，紧张地对着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