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历师(14)
“王如山,你能想起我来……可真好。”
这句话让她身边的年轻男人表情一顿,他定定地看着面前这个红着眼睛的年轻女孩,记忆里却全是她头发花白,这几年不辞辛苦地照顾着自己的样子。尽管他脑子不清楚了,可是他都还记得,他给她添麻烦了,可是她从没有嫌弃过他,穿衣喂饭吃药揉腿,痴痴傻傻的他从前没办法说一句完整的话,可是如今这个时刻,他却忽然很想对这个已经和自己度过了一生的女人说一句迟到的情话。
“月仙,谢谢你……能再想起你来,我也很高兴,真的很高兴。”
这般说着,王如山凑到妻子年轻俏丽的脸上轻轻地吻了一下,这对于他们真实的年纪来说显得有些怪异,在这种稚嫩的年纪却显得分外合适。路过的行人们并不会注意到他们这种在今天来说理所当然的举动,而这对在这个特别日子里恢复了青春的老夫妻就这样在路边相伴着坐了一会儿,接着开始和那些年轻的小情侣一样在街上手拉着手漫无目的地逛起街来。
“今天不做饭了,你儿子昨天还嫌我菜做咸了,今天就让他饿着。”
“行,让那小子挑剔,饿着饿着,反正我们俩退休工资卡里有钱,今天我们去吃点好的!”
“那我要吃牛肉面,你记得吧?纺织厂后面的那家,现在是他儿子做了哦,料都加少了……”
“当然记得啊,吃完了面咱们再去转转,你身上这衣服几年没换啦!就是不舍得给自己花钱……”
“你儿子媳妇要还房贷啊,我哪里能给他们添负担……唉!王如山!你买个盐水冰棍给我吃吧!我那颗门牙都回来了!我要吃那个!”
两个容貌回到了年轻时候的老人家边说边笑着走过一条条街道,男孩给女孩买了她牙坏掉之后就再没有吃过的盐水冰棍,还带着她去买了一身花哨的,小姑娘才可以穿的大红色羽绒服。试衣服的时候,服装店的老板一直在说,小伙子福气好啊女朋友真漂亮啊,而闻言的王如山就那么傻笑着看着不远处的刘月仙,接着歪过头一脸得意道,
“说错啦,这都是我老婆啦。”
……
夜色挂上天空的时候,他们一起去电影院看了场电影。记忆里,这样两个人一起盯着一方黑乎乎的屏幕,在黑暗中悄悄牵手脸红的日子好像发生在上辈子了。不过幸运的是,至少现在的他们都知道自己会是陪伴着对方走过这充满幸福和温馨的一生的人,而就在这桶磕碜嘴又难吃的爆米花即将吃完的时候,刘月仙感觉到了身边的人发出一声模糊的,迟钝的呼唤。
“月仙……月仙……”
转过头的时候,她看到了一张衰老的,秃顶的,布满皱纹的脸,没有曾经的年轻俊朗,就和这个世界上任何一个傻老头一样,一点都不好看。不过在他的眼睛里,刘月仙看到了同样又胖又老的自己,而在红着眼睛笑了笑之后,她在黑暗中紧紧牵住自己丈夫的手,接着带着哭音的小声说了一句,
“笨老头子,没个消停。”
……
“我又相信爱情了呜呜……太感人了呜呜!”
攥着萧南烛的袖子不停地吸着鼻子,作为始作俑者的情人节和萧南烛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还没有从刚刚发生的一切中情绪解脱出来。
“吵死了……”
嘴里叼着烟堵着自己的耳朵,本以为能消停一下的萧南烛现在也是一个头两个大,而在反复强调也没有丝毫作用的情况下,他想了想,还是皱着眉低咒了一句又把情人节的嘴给捏了起来。
“你……这……个……死……单……身……狗……我……诅……咒……你……一……辈……子……没……有……男……朋……友(o#゜ 曲゜)o”
眼神鄙视地瞪着萧南烛,情人节反抗了半天却还是被萧南烛压制的毫无反抗的余地。见状的萧南烛勾着嘴笑了起来,简单粗暴把这家伙一抓就开始大步地往家里走,这个过程中情人节一直在大喊大叫,萧南烛权当做自己已经聋了,而就在他们又一次走过白天的街心广场的时候,萧南烛却忽然看到了广场上放起了绚烂的烟花和欢呼着在那里庆祝的人群。
“哦!啊哈哈!烟花啊!看啊!”
路过相拥的情侣们发出欢快的笑声,烟火照亮了萧南烛黯淡的瞳孔,也让他冷漠的表情变得真实了几分。
“喂。”
萧南烛笑着开口。
“干嘛?”
情人节气鼓鼓地瞟了他一眼。
——“情人节,快乐啊。”
第13章 廿九
之后的几天Y城下了场大雪,瑞雪映照丰年,将这个多少年都没有下过雪的南方城市妆点的银装素裹。街头小巷沾染了节日的喧闹气氛,家家户户也都在筹备着新年,尽管对现代人来说,他们对于春节的起源和诸多习俗已经未必完全清楚了,脑子思考的更多也不过是过年到底公司学校会放假几天,可是这依旧无法改变春节是个注定要一家人团团圆圆,凑在一块儿守望来年一切顺利的美好节日。
萧南烛今年过年的安排,司徒张当然也有叫他去他自己家过年的打算,他早早的就和萧南烛提过这件事,但是萧南烛自己也不是十几岁全不懂事的毛小子了,自然明白非亲非故的大过年还跑人家家里去总是不太合适的。即使那是以前十几年的老邻居,即使司徒张是他那么好的朋友,可是萧南烛还是冒着被司徒张臭骂的威胁果断拒绝了,而这么一来,他自然也就成了这个春节里最空闲也最无所事事的人。
李茂他们几个倒是有单独找他出去吃了两顿饭,酒桌上一番呼朋唤友,故弄玄虚,他的手机通讯录里一时间又多了不少隐藏客户。
这些人分布在各行各业,有自己做生意的,也有在政府部门工作的,李茂和做保险的曹胖子都有心想把萧南烛拉进他们这个圈子来,所以每每都极为热心地给萧南烛拉拢人脉,毕竟上次见面之后萧南烛也都有象征性的给了他们各自一点甜头,一个进财的忠告,一个祸至的警告,让两人都算是有所收获,也对萧南烛的能力越发深信不疑。
如今这看似不经意的几次酒局,却是他们俩向萧南烛示好的手段,毕竟再好的烟酒馈赠,也抵不上这样的人情往来,要想获得长久的利益就得先成为真正的朋友。而这些酒桌上所见的乱七八糟的人之间共同点就是都是年龄在三十岁到五十岁的中年男性,处于事业,家庭和婚姻等方方面面的矛盾发生期,这样的人往往会有些迷信,在实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也并不介意尝试着寻找一些特殊途径来解决自己的困难且出手大方不记后果,而这对于对钱财富贵明显有着庸俗渴望的萧南烛来说,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行,老曹,晚上见,还是老地方是吧?哦,老赵不来?什么?长途路上出车祸了?住院啦?那真是太不幸了,我改天一定给他送个花圈……哦不花篮去看看啊……”
捏紧手中的烟,萧南烛此时正站在客厅里和那头的曹胖子断断续续地说着话。或许是早料到那个赵天生会有这般倒霉的下场,所以现在的他倒也不那么惊讶,毕竟这祸是他自己招惹上的,也不能怪谁,他再这么胡搞下去,老天爷早晚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倒霉喝凉水都塞牙。这么想着,萧南烛脸上的表情也冷漠了些,可就在他背过身时,有个低着头的男人从卧室里推着块抹布爬了出来,默不吭声地便开始跪在地上用力地擦拭着地板,而一看见萧南烛在客厅里边打电话还边走来走去,光亮的地板上瞬间留下了一串脚印,他立刻停下了自己手上的动作,接着把眉毛一皱有些不高兴地瞥了萧南烛一眼。
这一眼带着着些责怪的味道,搞得萧南烛立马就配合抬起了脚,见状的男人也没搭理他,自顾自地把地板擦干净了又开始在整个屋子里拿着鸡毛掸子到处打扫灰尘,这幅和他形象格格不入的景象莫名的让萧南烛有些想笑,而在沙发边坐好后,他看着系着条立白洗洁精字样围裙的年轻历神,眼神倒是玩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