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兄,你身材走形了(24)
朴道之叹了一口气,说,“只能靠这丫头的意志了。”
“我们只能用药物和针灸推她一把,可是她,要不要醒来,就看她自己了。”说着,又转身给了谢珉行几本功法,道,“你现在这副样子,我也帮不了你,你照着这几本功法试一试,或许能恢复几成功力。”
谢珉行知道没有什么用,可是还是接过几本秘籍,点点头。
“你宋师叔快要回来了,我已经把你的情况告诉他了,到时候让他给你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吧。”
谢珉行心中一凛,下意识缩回了手,许久才道,“朴师叔,其实我想要闭关。”
“怎么会突然想闭关?”
谢珉行闭了眼睛,又睁开,“我修炼的漱雪集一直没有办法突破,最近内力又不对劲,想是弟子心浮气躁所致,我想心无旁骛的修习功法,希望能有所顿悟。”
朴道之,想了想,也有道理,也不多说什么了。
69
谢珉行失魂落魄的走了许久,连裴子浚跟了他一路,也没有发觉。
裴子浚终于忍不住出声,“谢兄,你的脸色太难看了。怎么,又没睡好?”他见谢珉行摇摇晃晃的,好像随时都会倒下去,忍不住用手扶了他一把。
碰巧,正好滑过他柔软的腹部。
谢珉看见来人,吓了一跳,凝神屏气,道,“也没有什么事。”
裴子浚还是不放心,想要伸出手去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可是又觉得太逾矩了,手在半空中,无声的垂了下去。“我知道你为师姐忧心,可是,也不能把自己的身体给熬垮了。”他觉得谢珉行这些日子奇怪,却也说不出哪里奇怪,他那样瘦,仿佛精神气都被什么东西给吸干了。
谢珉行却睁大了双眼,认真的看了他。
时光飞快,不知不觉,裴子浚已经在白鹿门里快待了半个月。他在想,怎么样温和不失礼的,请他离开。
他是他最珍视的朋友,他不想让他看见他狼狈又丑陋的模样。
“裴公子已经离开家许久了,家人一定挂念……”裴子浚瞪大眼睛看他,等他的后面那一句话,谢珉行想了一会儿,咬着牙又说,“不瞒裴公子,我想要闭关。”
裴子浚这回听出意思来了,“原来谢兄是在给我下逐客令?”
谢珉行讷讷无言,不知道说什么好,可是总归说来说去,他就是这个意思。
裴子浚苦笑,他又怎么会不懂谢珉行的意思,如今魔教虎视眈眈,白鹿门内忧外患,他说出这样难堪的话来,也要赶我走,想必是不想要我卷入这张纷争,可是,他忘记了,对于魔教的立场上,大晁武林和白鹿门本来就是一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谢兄,眼下魔教虎视眈眈,我只是想要留下来帮你……”
谢珉行看了看青年真诚的眼,终于狠下心肠,道,“裴公子不必卷入这场纷争,此事本就与你无关,我和元卿的恩怨,也不是你能了解的……”
裴子浚眼前一黑,魔怔似的想起了元卿轻佻的话语,“他喜欢我,求着要当我的男宠。”“是,我心悦他。”……
他以为自己毫不在意,可是经年累月,却成了身体里的一根刺。
可是他,又何尝是心思单纯?他痛恨元卿污蔑知寒客与他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他觉得他的星星被人亵渎了,因此恼怒,懊悔,恨不得把那个人剁成肉泥。
可是,这样的话从谢珉行口中得到证实,他却反而哑口无言了。
从头到尾,都是他们两个人的故事。
而他,连个旁边者都算不上。
有什么资格,指手划足。
裴子浚嗤笑一声,咬牙道,“好罢,我明日就下山。”
第二日,谢珉行送裴子浚下山。
一路上,裴子浚都没有说什么话,谢珉行便知道了,这青年在不高兴。
可是他不会如何宽慰人,最后还是裴子浚勉强笑了笑,打破了僵局,“我知道,谢兄是为我好。”
“如果我不幸早逝,我有个唐突的请求,我希望裴公子能够帮我照顾一人。”谢珉行忽然说
“谢兄正风华正茂,怎么能说这样丧气的话。”他心中苦涩难当,明明知道这次面对魔教吉凶难测,他却不能陪在他身边。
“是何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谢珉行默然,许久才道,“我也不知……他是男是女,性子会如何,如果性子实在不好,也请裴公子能包容。”
他默默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心中有些茫然,他自己也想不出,那样小小的一团,将来会是什么模样。
但是,总归是你的孩子。
裴子浚看他说得认真,又听他说他性子不好,以为他说的那人是元卿,故意不说姓名,是怕他不愿意。
如果他不幸不在了,也要找这一个人看住元卿这一头野兽,不让他作恶,却要顾他周全。
心中更觉得苦涩难当。可还是点点头。
他那时从来没有想过,谢珉行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对他临终托孤。
送走了裴子浚,谢珉行却觉得松了一口气,裴子浚走后,他总算可以做他一直想要做的事情了。
当他再一次推开藏书楼顶层的大门,却看见了一双凌厉的眼。
是云游多年不归的宋孤鸿。
他的脸色苍白,好似北邙上终年不化的积雪,却远比那要冷的多。
第33章
70
从地牢的铁栏杆中望去,可以望见高悬的孤灯一盏。
冬雨潇潇。
谢珉行被关进这里已经两天了,但是他还是没有办法宋师叔脸上那张惊恐的脸。
“宋师叔!弟子知错。”谢珉行知道自己私闯禁地,罪无可赦,他知道宋孤鸿为人素来严厉,立即跪倒在地,请求宽恕。
可是宋孤鸿却没有说话,反而用一种极其古怪的眼神看着他,在他那样的视线中,他觉得自己剥了皮,剔了骨,只剩下一个轻飘飘的魂。
宋孤魂点着灯,径自走到了那红衣女子画像的前面,按动了一个机关,原来每一副画像后面都是一个暗格,似乎曾经藏着很重要的东西。
而现在,空空如也。
宋孤鸿的脸色更加沉重了一些,他目光似刀,质问,“孽畜,东西去了哪里?”
谢珉行大骇,瞬间跌了在地,讷讷不知其言。
这些年宋孤鸿云游在外,并非不管白鹿门的事务,前两天魔教大闹白鹿门的事更是一传到他耳朵里,就马不停蹄的跑过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你记得,当年你师父给你服下七心莲,是为了救你的命,而不是让你练这种歪门邪功的!”他还记得当年他师兄把小小的谢珉行的抱回来的时候,给他服下七心莲的时候,他就曾经多次反对,可是他师兄却为了这个小孩儿的性命,宁愿受罚,也给他服下半株七心莲。
哪怕他是一个胡荻奴。
祸根在很多年前就种下了。
宋孤鸿望着瘫倒在地的弟子,他姿势实在是古怪,纵然已经惊恐万分,可是他的脊背却向前微微弓着,好像在掩盖什么或者保护什么?
他心里忽然滋生出荒诞却强烈的想法,他想着不可能,可是手掌却不由自主朝着年轻人的腹部披去——谢珉行没有料到他师叔有这么一招,近乎绝望的瞳孔紧缩,本能的蜷缩起来。
宋孤鸿看着青年人的护雏姿态,心中咯噔一下,他看着谢珉行长大,知道这个孩子看似性子孤冷,其实是心思单纯,他听到了些不好的传言,说他与魔教那小子有些不清不楚的纠缠,他只是以为愚徒受了引诱,没有想到……
他知道七心莲会改变人的体质,男作女,老作童,是青羊教那邪功最好的辅佐物。可是他没有想到,还真有珠胎暗结这种事。
“你知道?”宋孤鸿看着他微隆的腹部道。
谢珉行抿着唇许久,心中咯噔往下沉,他师叔知道了,他丑陋的,不见天日的心思,都在他那瞒不住的肚子上无所遁形。
他瞒不住的。
他许久才晃过神来,终于挤出一个似哭非笑的笑来,“是,我自甘下贱,爱慕了男子,可是幼子总是无辜……”
宋孤鸿看着他节节败退的徒弟,蜷缩在墙角,眼里尽是凄楚绝望之色,他是这样冥顽不灵,为了保全一个人,把自己逼到无路可走。
这样的形势倒是和很多年前不谋而合了。
他们捧在手心里娇宠长大的小师妹,她也曾经站在这塔顶,也是这般决绝,她说她犯了错,回不了头了,她那样哭,像一个被突然抢了手里的糖的小姑娘。
她说她不回头,果真就真的不回头了。
很多年,他们才知道,他们的小师妹并非不想回头,而是只是想要引起师兄们的注意,那时候,如果他们给她一个台阶下……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往事不可追。
可是眼前的事却总要解决。
宋孤鸿认真看了看谢珉行,忽然觉得很累,他需要好好想想,怎么处置他。
滂沱的雨水从九千里的高空落下,噼里啪啦从塔顶顺势而下,
黑夜冬雨总无梦。
冬天又来了。
71
在谢珉行的记忆里,那是他度过的一个最漫长的冬天。
在藏书楼的地牢里。
对外宣称的是,谢珉行为了度过漱雪集的关节,需要闭关几个月,只有少数弟子知道,白鹿门的大弟子,知寒客谢珉行被关押在藏书楼的地牢里。
因为某种见不得人的原因。
地牢终年不见阳光,却有一道窗户,能够看到外面的世界,什么时候下了雨,草木枯黄了,他都只能透过这个窗户看到。
所幸,给他送饭的小弟子叫做胡三,是个小结巴,从小就仰慕知寒客,也会偷偷给他讲下外面的情势。
小结巴虽然话也说不清楚,却是个话痨,说话还挺着急,谢珉行就让他慢慢说,地牢里百无聊赖,他有足够的时间,听他慢慢说。
从胡三的口中,他知道了自从宋师叔回来了以后,魔教再也没有上门挑衅,也没有在关内生事,他们所有的动作仿佛一瞬间偃旗息鼓了,过分安静,却是吉凶难卜。
他的日子实在太无聊,就求着胡三给他在藏书楼里拿一些闲志话本打发时间,期间,又重新看了一遍那半本《白鹿英雄传》,他是这么喜欢这个故事啊,不是因为曲折的情节,离奇的见闻,仅仅是因为四个字——世有少年。
世有少年,则江湖在。
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他忽然发现一行蝇头小字,他从来没有看过裴子浚的字,却潜意识的觉得,那是裴子浚留给他的,他一遍一遍摸索那一行字,想起那个桃花眉目的青年公子,心中也跟着柔软缱绻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