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想弑君(18)
凤宿看了一眼床头的粗布衣,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薛朗和他都是匆匆忙忙出来的,身上肯定是没有多少钱的,宫里的东西又不敢随意拿去当
凤宿问:“你身上还有银子吗?”
薛朗:“没了,怎么?”
凤宿心下了然,薛朗一定是拿仅剩的银两买了药和衣服,自己从来见薛朗喝过药,是不是因为他的钱只够抓一个人的药?
凤宿愧疚的低下头,抿了抿唇,薛朗只看一眼,就明白凤宿心里在想什么,不由嘲讽的勾了勾唇角,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样子道:“该走了。”
凤宿浑身作痛,艰难的换好衣服,出了门后发现门口的树下立了一座新坟。
那是湘嫔的坟。
凤宿颤颤巍巍的跪了下来。
薛朗靠在门上冷眼看着,一边估算着凤宿得哭多久,岂料,凤宿只是缓缓的躬下了身子,磕了三个头。
接着,凤宿又转过身子,对着京城的方向,沉默的磕了三个头。
凤宿起身,低声道:“走吧。”
薛朗转身去牵马,飞沙和绝影绑在一处,各自扭过头,缰绳拉的笔直,用屁股对着对方。
薛朗:“”
俩人上了马,凤宿胳膊还疼着,只能单手虚握着缰绳,往山下行去。
两人一路无话,凤宿却觉得有些尴尬,忽然觉得不对,明明以往这种时候薛朗会没话找话,自己尴尬什么。
想到这,凤宿忽然清醒了,今时不同往日,而且
他偷偷看了眼薛朗,薛朗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侧脸的轮廓显得凛冽而硬朗。
从宫里逃出来后,薛朗就仿佛变了个人一样,变得让他有点怕。
好像一日之间,眼前的这个薛朗从少年变成了一个成熟稳重的男人,他看不透现在的薛朗。
但这个薛朗又莫名让他有一种安全感,好像什么事都有主意,让人不自觉的想要依靠。
两人并肩而行,但飞沙和绝影却不愿意凑在一处,所以隔了好远。凤宿一夹马肚,凑近薛朗,不确定的问:“你还要走吗?”
薛朗目不斜视,“暂时先和你一起。”
哦,暂时。凤宿失落的垂下眼,翻了翻身上,翻出一枚玉带扣和湘嫔送他的玉佩,这不是宫里的制式,是之前出宫逛街的时候买的,他挺喜欢这个样式,便一直带在身上。
凤宿把玉佩塞回怀里,将玉带扣递给薛朗,低声道:“我没什么东西送你,身上就这两样东西,玉佩不能给你,这个玉带扣你拿去,可以当了换钱。”
绝影打了个响鼻,飞沙愤怒的瞪了绝影一眼,背着凤宿蹬蹬蹬的冲到了前面,拿屁股对着绝影,放了个响亮的屁。
凤宿尴尬的伸着手:“”
薛朗:“”
薛朗抽抽嘴角,一扯缰绳,让绝影往旁边走了走,离凤宿更远了。
凤宿:“”
玉门关。
过了玉门关,便是突厥人的地界。
距离被送出京城,已过了半月有余。秋日的京城凉爽舒快,凤容锦以为,所有地方应该都像京城那样,春夏秋冬四季分明。
可自从进了甘州地界,她便只看到漫天黄沙,风比京城冬日的风还要大,冷的好像要入了冬一般,尤其是夜晚,轿子里烧了炭盆都不起作用,有时还能听见山上的狼啸。
凤容锦裹着大氅缩在轿子里,这十几日,她瘦了许多,脸都不似从前一般圆。
她伸出手,稍稍掀开帘子,玉门关弥漫着漫天黄沙,凤容锦眨眨眼,透过帘子的缝隙,却忽然看见远处来了一队人马。
黄沙挡了视线看不太清楚,凤容锦便不再看了,吸吸鼻子,缩回了轿子里。
轿子里放了许多点心,都是她最爱吃的,父皇给她带了很多厨子随行,这样哪怕去了突厥,也不用担心吃不惯他们的东西。
轿子忽然停了,外面的人忽然喊了一声,“唉,唉你不能进去!”
凤容锦连忙拿起一旁的喜帕盖在头上。
刚盖好,轿帘就被掀开了,凤容锦透过喜帕,隐约看到一个高大的人影。
那人一手掀开了凤容锦的喜帕。
随行的宫人喊道:“不能掀!不能掀!”接着被那人一脚踹飞。
凤容锦被吓得愣住了,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那个高大的男人。
他一只眼戴着黑色的眼罩,身上穿的衣服不似汉人,眉深目阔,一脸凶相。
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凤容锦深吸一口气,“你是什么人?凭什么打我的下人!”
那人有些意外的挑挑眉,鼻间轻嗤了一声,“你就是大启的公主?怎么跟个烧火丫头一样。”
凤容锦怒目而视,那人转过身走了,“你应该叫我可汗,你们汉人都像你这样不懂礼节?”
凤容锦愣住了,这人就是突厥的可汗——阿史那岱钦?
阿史那岱钦的身后还跟着数名手下,阿史那岱钦翻身上马,招招手,朗声笑道:“走,回大营。”
原来他是来接亲的。
凤容锦内心忐忑,见完了阿史那岱钦,也就意味着,她快要见到自己未来的夫君——阿史那颜了。
凤容锦听过那些谣言,谣言里都说阿史那颜为人阴险,是个变态。
很快,凤容锦就被送到了突厥人的营帐,这个营帐比其他的要大,装饰也要精致许多,还挂了红绸和小灯笼,显然是为了迎合大启的风俗。
凤容锦坐在床上,好奇的东张西望一会,这里的许多东西都是她没有见过的,皮毛围的帐子将外面的风挡了个严严实实,地上还铺了厚厚的虎皮毯子。
过了一会,帐外一阵骚动,凤容锦心中一跳,紧接着帘子掀开,一个人进来了。
凤容锦隔着喜帕,呼吸开始急促起来,这人应该就是阿史那颜?这人凶狠残暴,他会不会杀了自己?
她吓得紧紧闭住了眼。
忽然“哐当”一声,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一个隐忍的闷哼声传进了凤容锦的耳朵里。
凤容锦偷偷睁开了眼,隔着喜帕,她只能看见一个人匍匐在地上,胳膊支着地,在地上挣扎了半晌。
摔倒了?凤容锦内心疑惑,片刻后反应过来了,好像以前确实听说阿史那颜双腿有残疾。
过了一会,地上那人苦笑了一声,是清朗的男声,“能否拜托公主扶在下起身?”
凤容锦闻言,小心翼翼的走了过去,躬下身——
喜帕一瞬间被掀开了。
这是凤容锦今天第二次被掀开喜帕,不由得有些恼怒的瞪过去。
地上的男人穿着一身大红袍子,拿着喜帕,眼里带笑,笑吟吟的望着凤容锦。
男人长得十分俊秀,比之那些京城的公子哥都不遑多让,他缓缓道:
“公主长得真是国色天香。”
凤容锦心说你放屁。
☆、21.真香
帐子里红烛摇曳,阿史那颜被凤容锦扶起来,坐在了轮椅上。
这种椅子凤容锦以前见过,不用外人之力,坐在椅子上的人可以自行控制椅子前进,想不到突厥这里也有。
在凤容锦的印象里,突厥人都是茹毛饮血粗鄙丑陋的,可阿史那颜完全颠覆了她的想法。
他温文尔雅,像个翩翩君子,说话也是慢声细语的,跟那个凶巴巴的阿史那岱钦完全不像一母亲同胞的亲兄弟。
或者说阿史那颜根本不像个突厥人。
阿史那颜穿着大红喜袍,是汉人的制式,他道:“我听说大启人成亲,夫妻都要穿红衣,也不知道这衣服对不对。”
凤容锦看了眼,他穿的袍子花样略简单,突厥人不事生产,想来是找不到合适的绣娘,于是小声道:“是这样的。”
阿史那颜笑吟吟道:“怕公主住不惯,我研究了你们的成亲礼仪,太多了,很多东西我们也不懂,只能勉强装扮成这样子,望公主不要怪罪。”
凤容锦一愣,这人还挺用心的?
“按大启的风俗,成亲要喝合卺酒。”阿史那颜执壶倒酒,“只有喝了酒,这礼才算成了。”
说着,阿史那颜将酒递给凤容锦,“公主?”
凤容锦伸出手将酒盏接了,手腕疯狂颤抖,酒盏里的酒洒出来一半。
阿史那颜微微蹙眉,似有疑惑的问道:“公主怕我?”
凤容锦飞快的摇摇头。
阿史那颜“噗”的笑出了声,“这半晌都是我在说话,公主一声不吭的,想必是怕我吧。”
说罢,阿史那颜伸手过去,凤容锦吓得僵住了,然而阿史那颜只是轻轻抽走了她手里的酒盏。
阿史那颜将酒盏放回桌上,“不喝就不喝了吧,公主年纪还小,喝酒也不好。”
“公主为何怕我?”
凤容锦深吸一口气,故作淡定道:“没有啊。”
阿史那颜:“我听人说公主在玉门关那里敢直接顶撞我大哥,怎么到我这,公主却闷声不吭了?”
阿史那颜叹了口气,一副懊恼的样子道:“难道我比大哥还让人害怕么?”
凤容锦抬起脸,打量了眼阿史那颜。对方无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让人惧怕不起来。
“让我猜猜,是因为流言?”阿史那颜笑吟吟道。
凤容锦浑身一僵,阿史那颜便明白了,“流言说我凶残暴虐,还爱吃人肉?那公主看我像么?”
说着,阿史那颜稍微凑近了凤容锦,眉眼弯弯,带着调笑之意。
凤容锦被他突然凑过来的动作吓得瞬间后仰,惊慌的眼神正好撞进了阿史那颜的眼里。
近距离看,阿史那颜确实是一等一的俊秀,尤其是那双眼,如碧波万顷,能直直看到人心里。
“公主看我像么?”
阿史那颜又问了一遍。
凤容锦摇摇头。
“三人成虎,流言让人生畏,他们见我天生残疾却能成为可汗的左膀右臂,恐怕心里多少有些怨愤。”阿史那颜轻轻道:“本不想管那些,却没想到让流言吓到了公主,是在下的不是了。”
阿史那颜彬彬有礼,却让凤容锦有些坐立不安,她不习惯应对这样的场景,半个月前接二连三的变故也已经吓破了她的胆子。
“公主不必太过拘束。”阿史那颜叹了口气,“你是我的妻子,我自然会好好保护你。”
凤容锦木然的点点头。
阿史那颜:“公主也不要害怕,我现在不会碰你,我等到公主想好的那一日天色不早了,公主好好休息。”
说着拿起桌上的手套便开始戴,显然是要出门。
凤容锦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阿史那颜戴好手套,一推身侧的轮子,却没有推动。
他转过脸,对着凤容锦,神色有些尴尬,“能否劳烦公主帮我把轮椅推出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