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10)
作者:边想
时间:2019-02-08 13:44:03
标签:he 狗血
身为太府幼子,他自小聪颖好学,深受长辈们喜爱,又因性格温润可亲,京中无论寒门还是士族子弟都爱与他结交。一到季春,邀他修禊赋诗,参加雅集的邀约便络绎不绝。
自然,这些都是他杨家没获罪的时候。
杨家一出事,这些人便纷纷闭门谢客,将来求助的杨庭萱拒之门外。待到杨太府入罪,他们更是急着撇清关系,一致对外宣称已与杨庭萱割袍断义,不再往来。
人情冷暖,他短短时日便已尝尽。
厉渊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坐在地上哭。
察觉有人靠近,一抬头看到是厉渊,一下子就愣在了。
“厉,厉大哥?”
厉渊蹲下查看了他的伤势,确认骨头没事后,拧眉斥道:“男儿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不就是扭个脚,哭什么?”
他还当杨庭萱是脚痛才坐这儿哭的。
杨庭萱低下头,勉强止住了哭,抽噎着道:“厉大哥,你别管我了,我……我自己去南疆就好。”
厉渊沉默半晌,开口道:“九郎无论说了什么,我都代他向你道歉。我既已经答应方大哥要护你周全,便不会违背承诺,这是我与他的约定,和你的意愿无关。”
杨庭萱一下抬起头:“可万一你出了什么事,你的儿子怎么办?”
厉渊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人生在世,哪里就有办法保证自己一直顺遂无灾。若我出了事,九郎自然也会同我照顾你一样照顾馨儿。”
“馨儿啊,你爹不要我们了啊!”
谢卿抱着刚睡完午觉,尚且迷糊的厉馨嚎啕大哭起来。
他嚎得大声,眼泪却不见得有多少,是实实在在的声势大雨点小。而当他听到院子里那破旧的木门开启时发出的响动时,这声势便更大了。
“娘娘,不哭!”厉馨清醒一点了,就开始着急的手舞足蹈,不停替谢卿擦着脸,小脸都憋红了。
“馨儿啊,我苦命的馨儿啊,你怎么这么造孽啊……”
谢卿还要再嚎,房门忽然被一脚踹开,他瞬间犹如被掐住了脖子一般,突兀地噤了声。
他缓缓转头,就见厉渊冷着脸从外面进来,背上背着一脸尴尬无措的杨庭萱。
谢卿一见到他俩,吸了吸鼻子抹掉眼泪,冲杨庭萱挤出一抹不怎么走心的假笑:“哟,回来啦?”
杨庭萱没有接触过谢卿这样棘手的人物,说话直白伤人,不时还要夹枪带棒。他怯怯地往厉渊身后缩了缩,不敢看对方。
“我下山时不小心扭伤了脚,恐怕还要叨扰几日。”
那可真是太巧了。谢卿暗暗翻了个白眼。
厉渊将人放到床上,对谢卿道:“这几日你和杨公子睡一屋,馨儿和我睡一屋。”
谢卿和杨庭萱闻言两人同时僵住了身子。
“我……”谢卿下意识就要说不,但细想这可能已经是最好的安排,总不见得叫杨庭萱和厉渊睡在一块儿,于是便生生将一口老血咽了回去。
杨庭萱脚踝处肿了个大包,看着像是要休养个七八日的样子。
晚间谢卿与他同塌而眠,中间如同隔着宽宽的沟渠,两个人都宁可贴边睡也不愿靠近对方一寸。
黑暗中,谁都没睡着。
突然,谢卿毫无预兆地开口了。
“你是不是喜欢我姐夫?”
杨庭萱猛烈呛咳起来,颇有点撕心裂肺的味道。
“你这么激动做什么?问问而已。”谢卿睁眼平躺在床上,语气淡然,一副当真只是随便问问的样子。
“我只是十分倾慕厉大哥的为人……”
“得了吧你。”谢卿嗤笑一声,又问,“你认识他多久了?”
杨庭萱不知是窘迫还是在认真思考,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从我十四岁那年在街上第一次见到他算起,已有七年了。”
那时厉渊穿一袭绛红辟邪纹官服,腰配银鱼袋,鲜衣怒马疾驰而过,可能那异族长相实在晃眼,不知怎么便在小小少年心中划下了一道印子。
事后身边同伴一脸讳莫如深,杨庭萱才知道原来这个胆敢在坊中策马的,竟就是当朝严相的义子。
谢卿咋舌:“你十四岁就在想这些啦?”
杨庭萱双颊火热,说话都结巴:“不,不是,我想什么了?你莫要胡说。”
谢卿“欸”了声:“其实也不算早,我十四岁都破身了。”他翻了个身,面对杨庭萱,“你和他睡过吗?”
杨庭萱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他像是被吓到了,一时没了言语。
谢卿撑着头,手肘支在被褥上:“我和他睡过。”他没羞没躁地将自己和厉渊的奸情毫不隐瞒地说了出来,“活可烂。”
杨庭萱倒抽一口气,你啊你的半天说不全一句话。
“他不是你姐夫吗?”他声音里满满都是震惊。
“我姐姐不是死了嘛。”
杨庭萱声音都要变调:“那你们也是姐夫和小舅子啊,这……这于理不合!你,你这样,让你的小外甥长大了如何自处?”
这真是个呆子,他要是直接骂我不要脸,我或许还高看他几分,竟然给我扯什么礼教?
月色下,谢卿漆黑的长发拢在肩头,眼中蒙着一层朦胧的幽光。
“你合礼教,你活得好吗?我的确不合礼教,但老天也没降下天雷劈了我啊。”
杨庭萱被他刺得一噎:“不尊礼教,和蛮人有什么区别?”
谢卿盯着他看了片刻,又躺回去。
“所以你一辈子都只能仰慕他。”
第十二章
自从知道了谢卿和厉渊的隐秘,杨庭萱心里就分外变扭,本就不知道该怎么与谢卿相处,这下就更是煎熬。
厉渊忙着准备出行要用的一应物件,这几天尽往镇上跑,也没空顾及杨庭萱的心情变换,只叫谢卿要好好照顾对方。
“你不准再和他说那些浑话。”厉渊警告他,“你要是再整幺蛾子,就别怪我不客气。”
你也没对我客气过啊……
“知道啦。”谢卿冲他露出抹甜甜的笑来,“姐夫放心,我一定将他照顾得好好的。”
说是这样说,但白日里厉渊不在,除了给杨庭萱送个饭端个水,他是一句话也不会和对方说的,只和厉馨待在厉渊那个屋子里或者在院子里玩耍。等晚上厉渊回来了,他没了去处,才会不甘不愿回自个儿屋待着。
这样过了几日,杨庭萱伤势日益好转,厉渊采买的东西也差不多都备齐了,到了即将分别的时刻。
这晚,厉渊正在房里与厉馨享受离别前最后的天伦时光,谢卿敲着门进来了,手里抱着一叠晾晒好的衣物。
“姐夫,衣服放这里了。”他将东西放在桌上。
厉渊慈爱地凝视着幼子安逸的睡颜,替他掖了掖被子,头也不抬地“嗯”了声。
谢卿盯着他的侧颜,一步步挪过去,小声道:“姐夫,你明日真的要走了吗?”
厉渊动作一顿,收回流连在孩子脸上的视线,对谢卿道:“我不是都与你说过了吗?明日我会启程送杨公子前往千机门,快的话年底就能回来。”
那也要你有命回来。
谢卿咬了咬唇,心里已经看透:“回来了,然后呢?若再有下一个‘杨公子’,到时你还是会走的。”
屋里一时没了声音。这次,厉渊没有再斥责他胡言乱语,也让谢卿心里更不好受起来。
他不觉又向厉渊跨近一步,几近祈求:“姐夫,别走了好不好?我以后一定好好听你的话,再也不胡闹了。姐姐已经不在,馨儿不能再没有爹爹了啊。”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心里的某个角落其实万分清楚,厉渊并不会听他的话,他说再多也无济于事。可他就是不甘心,不甘心留不下对方,不甘心平静的生活被打乱,想要做最后一番尝试。
厉渊转头看了眼馨儿,要说不舍,他比任何人都不舍,可是……
“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大丈夫有所不为,必有所为。这是我欠杨家的恩情,豁出性命亦在所不惜。”
谢卿不明白,“千金一诺”、“恩重如山”,在他看来并没有比自己一条命更重要。
他对厉渊将杨庭萱看得这样重,甚至比馨儿还重产生了些许不满。
“你就是看上他了吧……”他抿了抿唇,小声嘀咕了句。
厉渊何等耳力,不用细辨便全都听了个通透,他立时长眉紧拧,冷声道:“你又在胡说什么?”
“我前几天问了,杨庭萱说他仰慕你,那谁知道你在长安时是不是也钟意他?”被厉渊听到了,他索性也豁出去了,梗着脖子道,“说不定你娶我姐姐只不过是想要报答她对你的救命之恩,你根本就不喜欢她!”
话音刚落,他便被暴怒的厉渊冲上来一把掐住了脖子。
谢卿惊吓地连退数步,后腰撞在了桌缘上。
厉渊恐怖地怒视着他,压低身子一字一句道:“我和你姐姐的事还轮不到你插嘴。”
谢卿白着脸,呼吸微微受阻,一时连怎么开口都忘了。
厉渊对他不出三句话就要胡言乱语的行为厌烦至极,想着要教训教训他,又怕自己下手狠了将人教训出个好歹。
这毕竟是秀兰唯一的亲弟弟。
“出去,我要休息了。”最终他冷冷看了谢卿片刻,撤回手,下了逐客令。
谢卿不知道他想了什么,只觉得脖子上的手在不断收紧后,忽地又松开了,接着厉渊便要赶他出去。
他垂着眼,定在原地不动。
厉渊干脆走到门口去给他开门:“出去。”
谢卿一步步缓慢走向房门,靠近厉渊时,毫无预兆从后面猛地抱住了他。
“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样凶?”他语气充满哀怨,“不能好好对我吗?”
厉渊在最初的怔愣后,很快反应过来。
“放手!”
他去扯对方胳膊,一下竟然没扯动。面色一沉,他只好又加了点力气,将谢卿拽到自己跟前。
两人对视良久,皆是一言不发。
厉渊手上一用力,谢卿就被推了出去,等他回过神,那门已经用力阖上。
谢卿变戏法似的脸上表情一收,用袖子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再是狠狠瞪了那门一眼,不甘不愿走了。
他气呼呼回了屋子,杨庭萱在他进门的一瞬间整个像是受惊地兔子般从床上弹跳起来。
“你,你回来啦……”他捏着被子怯怯地看着对方。
谢卿大跨步走到他面前,面无表情盯了片刻,忽地一脚踏上床板,土匪山大王似的压下身,冲他伸出一指。
“我跟我姐姐是有感应的,你要是敢在路上对我姐夫行不轨事,她自会托梦告诉我。”谢卿满脸认真,“介时我就带着馨儿去你方叔叔坟前哭坟,让他好好管管你这根杨家独苗!”
厉渊和杨庭萱终还是走了。走的时候天才蒙蒙亮,谢卿抱着孩子倚在小院门口,目送着他们越行越远。
朦胧的晨光中,谢卿瞧见厉渊似乎是回头看了一眼。远行回望,必是心有不舍。
谢卿知道他是舍不得厉馨的。可他仍然要走。
谢卿心里不痛快,也不想让厉渊痛快,在那一眼递过来时便转身回了屋子,只留给对方一个决然的背影。
“厉大哥……”杨庭萱见厉渊停下来,不由也顺着他视线回望过去,发现那里已经空无一人。
厉渊凝眸又望了片刻,收回目光:“走吧。”这才转身继续往前走去。
杨庭萱见他沉着脸不欲多说的样子,只好讷讷着跟上。
谢卿就此开始了与厉馨两个人的生活。没了厉渊督促,他反而勤快起来,晨起劳作,日落而息,没事还知道带着厉馨去王寡妇家串门。
厉渊可能怕他懒惰,临走前买了许多米面,还腌了不少腊肉咸肉,足够吃到他回来。
“如果你回不来呢?”谢卿问他。
厉渊似乎早有准备,立时便道:“如果我没回来,你就将我屋里那口箱子砸开,把里面的东西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