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僧不破戒(108)
孟帝听绾心这么说,倒也没多坚持,让身边大太监取来块牌子给虚生,准他能随意出入宫中。孟帝陪绾心吃过解药,和她说好一会儿子话,直到绾心累得睡着,得知孟英桓已经在御书房外跪等,这才离开如熹宫。
如熹宫外血溅满地,宫中所有宫女已全部被杖毙,尸体堆在门边一角等人来处理,实在触目惊心。临时换来的宫女全是卫夫人信得过人,她门刚到时看到花园的情形,纷纷捂嘴,不过她们都是宫里的老人,很快适应下来,听秋夕姑姑安排,洒扫院中血水。
太医得绾心准许离开,屋里顿时安静下来,静默无声,好像光阴骤停。
绾心弯起煞白的唇色,伸手轻拉虚生的袖管,安慰道:“我没事。”
虚生面无表情地看着绾心,良久声音有些哽咽,“你知道自己中的什么毒?”
绾心淡笑点头,丝毫没在意生死,她笑得像个孩童般美好,眼底清澈一如既往,不见有半点怨恨。
“醉生梦死没解药,你不怕吗?”虚生的手指比绾心的手更加冰凉,两手像是互相取暖似得紧紧握住。
“我本就是命薄的人,上天垂怜,没让我死得不明不白就已经足够了。”绾心坐起身斜靠软枕,虚弱颤巍的伸手轻摸虚生眼角,“我不想在宫里待到华发满头那天,如今倒正好遂了我心愿,所以你别难过。”
虚生脸颊在绾心掌心微蹭两下,又听绾心说:“别告诉他,等抓到莲心慧姬后,也别告诉他真相,他承受不住。就让他一辈子蒙在鼓里吧,当个无忧虑的小侯爷。”
紧捏住拳,虚生的短指甲嵌进掌心肉里,温热的血珠顺指缝外流,他喟叹道:“他总会知道真相的。”
“不会的,除了你就是季家,你去同季家说,怀公子一定会答应哥哥的。”
醉生梦死和悲乐极所用料相似,所以悲乐极的解药多少有些效果,绾心的脸色稍有好转。虚生深谙这事治标不治本的法子,解药顶多只能让毒性发作的慢些,他望着绾心不忍拒绝,只好点头答应,绾心见了轻笑出声,这回是真的累了,侧倚在软枕中渐渐睡着。
虚生开完方子交给秋夕,走出如熹宫时已是月朗星稀,卫夫人已经回自己宫里去了,如熹宫外重兵把守,除卫夫人和绾心外的人无召不得随意进出,硬闯者杀无赦。
当然这宫里也没人敢放肆,孟帝的大开杀戒让整个后宫人心惶惶,谁又敢在这时候恣意生事。
第98章第98章
虚生也不知自己怎么回到的季宅,出宫后他便让马车在宫门外停了车,执意要自己走回去,宫里人个个是势利眼,得知虚生得孟帝青眼,谁敢对他的话有反对。虚生下马车后便沿着中央大街慢步,脑中满是过往的回忆,混沌不清。
炎夏的暴雨只需一声惊雷打下,瞬间便是倾盆之势,等虚生走到季宅外已浑身湿透,跟只落汤鸡似得,与他过往模样对比,显得格外狼狈。
他这般失魂落魄地回来,瞧得白昭容越发心疼,立刻命人给虚生准备热水洗漱,转身钻入厨房熬了碗姜汤给他驱寒。
怀明墨深知虚生心情极差,默声在旁并不打扰,只是偶尔搭把手,看住虚生,怕他做出极端事来。
虚生回来后半天渐回过神气,方慢慢把宫里头的事说出。
季铎瑞闻言一脚踹翻官帽椅,啧舌道:“这莲心慧姬实在恶毒。”
“莲心慧姬故意用醉生梦死陷害你,可惜利用的太医胆小无用,他怕咬死你会被绾妃记仇,到时绾妃未死,先送了自己这条命。”季肃善冷笑道:“偷鸡不成蚀把米,她这回算真正引火烧身了。”
虚生喝过姜汤,沉静道:“合欢斋的势力在京城盘根错节多年,绝非朝夕能连根铲除。”
怀明墨倒要乐观些,安慰说:“好歹皇上已经注意到合欢斋,之后若真查出安国侯夫人或贞夫人就是莲心慧姬,那动起手来也可以更名正言顺。”
“这么多人的命换一个人命,真不值。”
“那么多条命还换不下她的命,才是真的不值。”季肃善狠厉道。
显然季家人都恨毒了莲心慧姬,谈及她时个个咬牙切齿,恨不得大卸八块来当下酒菜,相较他们,虚生表面看来倒是平常,只是熟悉他的人仔细去看,就会发现在他平静的面色下,似乎在打着什么主意,且偷偷暗里下了决定。
虚生这边刚有打算,怀明墨悄声说:“现在起,我就黏住你,你去哪,我跟哪。虽说我轻功或不如你,但你现在伤着,恢复也不过七八成,所以紧跟住你肯定不成问题。”
相处这点时日,虚生对怀明墨的脾气在了解不过,便也不反对,“随你。”
怀明墨有点不信自己耳朵所闻,又问:“今晚吗?”
“恩,早些去,趁那些人没把证据抹灭前。”虚生声音压得越发低,试图压制住话里的阴狠,笑说:“这事不管是谁做的,这脏水我都要泼道孟英桓身上,其实要我说,季家装聋作哑最好。”
怀明墨忍不住当旁人‘教训’了下虚生,“一堆废话,还不如说你的打算。”
这头两人在亲昵,那边故意装作视而不见,可他们既谈到正题,就不再装下去,竖起耳朵仔细打算听高见,谁料虚生只说了句:“没计划,走一步看一步就是了。”众人闻言险些昏倒。
季肃善倒是担忧道:“你伤势没痊愈,跑腿的事交给我来吧。”
不打自招的话立刻惹来季铎瑞的翻眼,偏虚生好像没听出来,只见他神情眼中透出似感动,轻笑地摇摇头,声音低的跟刚过门的新媳,乖巧又害羞道:“不必,二舅舅不用担心。”
忽改的称呼让大家一时没适应,季铎瑞头个醒过神,忙指自己,笑咧咧地开口:“叫声三舅舅。”
虚生闻言就当未闻,转头跟怀明墨商讨起计划。季铎瑞没如愿,还想再努力坚持下,他在季家里年纪最小,整日和小辈打闹在一起,时日久了,大家也都没把他当长辈看,特别当季博儒带了个坏头,直唤他名字起,他就可怜巴巴得被降了身份。所以季铎瑞今日见有希望,想一正长辈之态,但明显虚生并没想满足他。
白昭容拉过不着调的小叔子,话里略有嗔责道:“别打扰他俩。”
季铎瑞心中哀嚎,怨自己前世一定德修有亏,这辈子才有这遭,不得小辈敬重,又被同辈嫌弃,越想越觉如此,他伤心得就想买块豆腐撞了投胎,或许下辈子能享福。
也不知是季铎瑞的心里话都放在脸上,还是知弟莫若兄,季肃善在旁低声道:“太平点吧,就你这辈子所为,下辈子多半沦到畜生道。”
季铎瑞正巧看到桌上一盘猪肉,微微一哆嗦,心道:这辈子得多攒点功德才行。想罢他方想起让人唤声自己舅舅并不损功德,立刻抬起眼要找虚生磨出那两字来,等他找人才发现,虚生和怀明墨前后脚早就出了前堂。
回屋没休息上多久,沉香便派人来报,再过半个时辰太子府门外看门的守卫便会换人,已经打点齐全,虚生有足三个时辰的时间不会被打扰。当然她嘴里的打点就是将人打晕,把自己人换上,至于那些被打晕的士卒只要发现没祸事发生,绝对不会出卖自己,上杆子去领罚。
虽然正大光明去太子府也无妨,可虚生还是习惯换了身黑缎特制的夜行衣,而且他还有门不走,非要翻墙而入,名曰有当贼的感觉。
太子府被封才几日,在此前每日都有人洒扫,所以空关了几日后,府里犹就干净无尘,方便虚生翻翻找找。
“这是樟毒?”怀明墨凑到虚生手边去闻,“市面上到处可见,京城大多人家中都有,少许能驱虫防害,那岂非京城人人嫌疑?”
虚生在怀明墨开口前移开手,以防细粉无意飘进怀明墨嘴里,哼笑道:“蠢办法又是好个办法,谁都有嫌疑,便就不好查了。万一查错人,定会伤及父子情,他索性什么都不查。”
“反正皇权在手,查出真相就得还大哥清白,而且要查,就等于昭告天下,有人为皇位毒杀皇子,陷害太子。这对他没一点好处,或许还反惹一身腥,如今倒好,利人利己皆大欢喜。”怀明墨经历这种种,对这为自己生父的男人已深恶痛绝,难得说出这般刻薄话来,又或说是虚生觉得最刻薄的话。
自下令查封后,太子府便没人再进出动过,库房地上放着匆匆扔下的布匹,箱里架上东西原封不动的摆在那儿,所以这曾放过装毒.药粉盒的地方十分古怪,像是故意被人放在显眼的位置,离放置丧仪物品的地方很近,而且像是有人故意撒翻过。
还有那架板上留下的味,虚生再熟悉不过,可不就是合欢斋的臭粉味。
虚生只稍一眼就能瞧出疑点,不禁暗嘲来搜的官员,根本就是受孟帝指使,走过场便罢,压根没想过为孟启贤翻案。
仔细翻遍整个库房,虽已封死的院落,虚生仍是拿起后摆放的位置丝毫没变,走出时还打开个小木盒,用尘灰轻盖地上脚印,布置成原来的模样。
两人走出库房,又搜遍太子府没发现其他异样,反正时候还早,便躲在假山的石洞里。果然皇天不负,深夜大约子时,库房外传来窸窸窣窣撕封条的声音。
“毒杀皇子罪当斩首,头颅得挂在菜市口,且要殃及九族。”虚生紧抓住想逃的婢女装扮的人,淡笑道:“皇上仁厚网开一面,想来是不会惩处你。可我这人就喜欢打杀私刑,抽筋扒皮还是断手凌迟,选个呗?”
袖中划出匕首,被抓的婢女反手就想刺虚生,虚生手劲加大瞬间掰断他肩胛骨,怀明墨没给她惨叫的机会,直接封住她哑穴。
平常莲心慧姬多是用□□折磨,更多是拿性命威胁,虐待合欢斋姑娘的事,倒从来不做。所以女子初次承受这样的痛楚,几乎要昏死过去,无声地在地上打滚,而旁边有两个似在冷眼旁观,画面说不出的诡谲。
太子妃喜欢养龟,在东宫和别院都养了几只在池塘里。虚生一时兴起,刀起刀落割下那女子手臂一块肉,往池里一扔,这些龟似乎是好些日子没进食,正饿得很,游聚过来张嘴就抢。
“可怜的龟,要不是你和你家主人,它们何至于此。”虚生咂舌摇头,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女子已经痛麻,忽然手臂来的一下,并没觉出多痛,她恶狠狠地盯着虚生,像只会吃人的恶鬼。怀明墨只道虚生所作所为,没出半声阻止,反而觉得有点痛快,可邪念刚生,立刻甩头自检,心中还暗骂虚生带坏自己。
虚生紧接两下断了女子的腿骨,一脚踩住她还能反抗的手,用几乎能碾碎她手臂骨的力道,笑出一副我佛慈悲来,用着和尚念经的缓慢语速,“别冤他点你哑穴,因为他怕我听着你声音,会忍不住割你喉咙,岂不让你死的太痛快。”
怀明墨听到那女子手骨一点点碎裂的声响,虚生踩到底时,还像掐灭烟灰似得来回碾压了两下。
随后虚生拎起那姑娘的衣衫,晃荡了两下,突然想起皮影戏的人偶,顿时玩心大起,想看真人皮影戏会是怎般,伸脚就要去踩另一只手肘。
“够了。”怀明墨从后抱住虚生,直接往后拖,“知道是孟英桓派她就够了。”
虚生委屈巴巴地转过身,眼神比哈巴狗还水灵,鼓脸半天支吾道:“哦。”
既没其他线索,怀明墨不想久呆,拉着虚生就走,走过女子身边时稍稍驻足片刻,叹息道:“由她自身自灭吧。”
虚生听闻眼底闪出璀璨眸光,像是确定般又问:“不管她?”
怀明墨看不下去虚生的残忍折磨,心想肯定会有合欢斋人来给女子个痛快,所以这么说,可他似乎听出虚生努力克制的兴奋,疑道:“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