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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195)

作者:蝎子兰 时间:2019-01-09 20:31:00 标签:天之骄子 宫廷侯爵 朝堂之上

  李在德嘿嘿笑:“是不是挺傻。”
  邬双樨心想,这样也挺好的。每天看着他,太太平平,安安稳稳。守住一座城,就是守住一个人。
  邬双樨伸手按按李在德的肩峰:“长好了没有?”
  李在德脸蛋微红,乐呵呵:“长得挺好的了,结痂落疤了,痘医还问是谁给我种的呢,手法干脆利落。”
  邬双樨悄悄搂住他:“我种的,连痘脓都是我身上的。”
  应该是你身体里的。李在德控制不住浮想联翩,邬双樨身体里的东西,到了他的身体里面。
  邬双樨觉得不对,低头一看,李在德脖子红透了。他推开李在德,李在德的脸红得蒸腾。
  “……咋啦?”
  李在德乐呵呵挠挠脸:“没事,没事,嘿嘿,没事。”
  一早上,李在德都很高兴,以至于邬双樨对着李家父子俩两张大红脸。李在德还总是瞟邬双樨的腰带,瞟得邬双樨都发觉了,头皮一麻连忙低头一看,没事儿啊腰带扎挺好的。他暗暗舒口气,李在德把脸埋进碗里不知道在乐什么。
  ……这一大早的。
  吃完早饭,邬双樨帮忙洗碗。李在德整肃表情和衣服,和邬双樨一起出门,去工部当值。邬双樨牵着马,跟李在德溜达。街上又有小孩子,各家各户准备冬至。冬至是大日子,比起新年的热闹中还带点如临大敌,准备迎接一年中极阴的挑战。嘴馋的小孩子能在冬至吃个饱,还不用新年那样到处给人磕头拜年。
  李在德笑:“我从小喜欢冬至大过新年。冬至一样能吃很多东西,不用像过年那么紧张,更随意。”
  邬双樨笑:“冬至是要好一点。冬至过去,就是春节。最漫长的寒夜过去,白天就慢慢变长。白天一长,就稍微暖和一点,辽东特别明显。”
  李在德觉得邬双樨是想家了。他用那迷茫温柔的眼神看邬双樨:“今年过年来我家呗?京营有假吗?”
  邬双樨心里软成棉絮:“不伦值我就来……”他一顿,“来拜年。”
  李在德一愣,对了,邬双樨父亲其实在京城的,老是忘了。老王爷念叨一早上过年要把旭阳叫到家里来,李在德就像让邬双樨也来。李在德抿嘴:“那,那也好。”
  两个人沉默一会儿,李在德轻轻叹气:“这次能过个太平年吧……”
  邬双樨轻声笑:“肯定的,一定的。”
  求老天保佑,辽东太平,天下太平,傻狍子也……太平。


第224章
  马上冬至, 冬至便要郊祭, 天花过后必须要有一次盛大的祭告天地,大晏平安无事。
  王修轻轻一叹,哪里是祭告天地,这是告诉百姓,已经找到了对抗天花的办法。
  太后母仪天下, 慈爱众生, 命太医院着重培养痘医, 赐痘医淡蓝色外袍。北京街上常有穿着淡蓝色外袍的医生走过, 远远便知道是痘医来了。接种牛痘不要钱, 可以先给父母种痘,等父母出脓再种给孩子,更加安全。淡蓝的颜色温柔平和,是雨过天晴的宁静安逸, 抚平焦躁与不安。宫中太医经天花一役,全都得了重赏。太后上次十二监御制淡蓝色医官外袍, 区别于其他火红官服, 干净而温馨。
  太医院医官穿淡蓝色,痘医也穿淡蓝色。痘医从北京到达其他各省, 使得淡蓝色医官袍流行开。民间本来就是乱穿的,老百姓穿官服也管不着,以至于普通坐馆大夫也开始穿医官袍,比官服更是一种荣耀。
  治病扶伤,雨过天晴。
  摄政王在研武堂一笔一笔抄写辽东自萨尔浒起阵亡的所有将领名字。郊祭时焚烧, 化为青烟,直达上天。忠烈的名字,应与国祚共长。
  摄政王嫌自己总是写得不够好,抄了三天,没有抄出满意的,还是要写。他的字体承自于成庙,孤松临崖,亭亭风骨。
  白纸黑字上的名字,笔笔皆血。鏖战,拒降,阵亡,自尽,飞火流矢中一刀一枪的砍杀无比清晰。摄政王抄一个名字,心里郑重念一声,仿佛苦修,然而令他平静。
  阵亡将领尚有姓名,守城卫士并无人知。
  王修劝不得。摄政王在难过,他杀了太多的人了。李奉恕对王修说,摄政王迟早有报应。摄政王沉浸忘情地写,王修就在边上默默看着。
  摄政王祈求英灵能护佑大晏万里河山。
  每次写到“袁应泰”时,总是写得不如人意。名单断在袁应泰这里五六次。摄政王默默隔壁,王修连忙安抚:“殿下不如歇歇再写?”
  摄政王喃喃自语:“我怎么就是写不好这位的名字。”
  王修低声道:“袁官人巡抚辽东,无论谁来降一概重用,最后城破自尽。”
  摄政王阴着脸:“为什么会城破?”
  王修顿一下:“蒙古遭灾,灾民皆入城乞讨,袁官人一概招纳救助。后来说……蒙古降人里有内应,辽阳城破……”
  摄政王一拍桌子。
  王修吓一跳。
  旭阳算是死里逃生,手上脖子上落了疤,脸还完好。他最近精神振奋地训练骑兵,京营骑兵人数扩充到一千多人,全部沿袭戚家军的传统,佩弯刀火铳,卓有成效。他很高兴,叼个草茎骂:“这才哪儿到哪儿,你们高兴个屁,真当自己是戚家军,给戚家军扫马粪勉强能用!”
  骑兵们骑着马呼啸而过,放声大笑。
  周烈站在后面看旭阳训练骑兵,很欣慰:“旭阳教官训练骑兵有一套。”
  旭阳大笑:“将军你问问他们骑兵最重要的是什么?”
  周烈一挑眉,策马奔腾的骑兵们遥远的声音顺风飘:
  “别——掉——下——来——”
  旭阳正色:“将军,骑兵有马,灵活而迅速,适宜速战速决。一场战役的决胜关键,有可能就是骑兵骑马路过往下砍的那一刀,我训练他们的重中之重就是骑马时挥刀,而且骑兵武器必须严加斟酌。弯刀砍击力度大,缺点是短,骑兵弯腰砍杀的时候容易被骨头卡住刀从而被人拉下马。不瞒您说,我认识个葡萄牙教官,看过他的佩剑,感觉那个长度竟然刚刚好。所以我建议能不能换成泰西佩剑试试。”
  周烈拍拍他:“我同意。骑兵就看你的了。”
  旭阳雪白的牙齿咬着草茎嘿嘿笑。
  正说着,一名锦衣卫骑马过来:“旭阳教官,王都事有请。”
  旭阳连忙吐了草茎,戴上头盔,整理铠甲,对周烈一抱拳,上马跟着锦衣卫离开。周烈看着旭阳离开的方向,眉头微蹙。
  旭阳跟着锦衣卫进城,左拐右拐来到当初第一次见到王都事的那个低眉顺眼的小院,旭阳不解:“王都事要见我,为什么不让我去研武堂?”
  锦衣卫看他一眼:“请跟我来。”
  小院外面小门小脸,进去院子却十分宽敞,两进四个院子,有很多锦衣卫巡逻,仿佛是个锦衣卫辖下的暗卫所。旭阳摘了头盔抱着,跟着锦衣卫走。穿廊过院,来到一处守卫森严的堂屋里。那锦衣卫冷峻而客气,推开门,对旭阳道:“请吧。”
  旭阳抱着头盔往里走,一进门,突然听到熟悉的蒙语:“你是格日勒图?”
  口音不对。旭阳瞬间全身的寒毛惊觉,摸腰上的弯刀,瞪着炕上正在美滋滋喝酒的人。那人瞟他一眼,嗓子很哑:“放下手,你那弯刀像个玩具。”
  旭阳愤怒,拔出弯刀对着他。这口音怎么想是土默特那边的。王都事呢?王都事怎么没来!
  那人嘎嘎一笑:“王都事让你来跟我聊聊天,我一看到你,就想起一个故人。你的眼睛果然跟你哥哥的,一模一样啊。你哥很出色,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旭阳扔了头盔恶兽一样扑上前,拿刀比着那上了年纪饱经风霜的男人:“你说什么?”
  男人被王修养在院子里很久,虽然好吃好喝的也难免无聊,难得能活动活动,他咧开嘴:“年轻人,都是这么沉不住气。”
  锦衣卫在门口听到里面打成一团,想进屋。领旭阳进来的那个锦衣卫郑千户摇头:“不必。”
  屋子里僵持,旭阳的弯刀被那人用筷子给架住了。
  “称呼你哥是伊特格勒,还是……崇信呢?”
  旭阳牙齿打颤:“你认识我哥。”
  那人悠悠道:“一面之缘吧。”
  “你说他死了是什么意思!”
  “我又没说他死了,我说如果他还活着。他是靠土默特九娘子的庇护才进入鞑靼的,做我们这行,活多久全看自己本事。”
  旭阳眼睛都红了:“他在哪儿?”
  那人沉默一下:“说实话,你哥是谁,在哪儿,可能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了。”
  十一月十一,王修生日。李奉恕终于停止了苦修一样的抄名单,从书房走出,慢条斯理地擀面条。厨房里的人大气不敢出,缩在一边不能动。
  锦衣卫报王修,沈阳卫传来消息。
  抚顺在每月逢五有集市,沈阳卫的人愿意去抚顺买点东西。集市上什么人都有,女真人经营集市比辽东官员尽心,也不像辽东官员那么盘剥,所以汉人很多都跑来抚顺卖东西,建州并不阻止。单月十五,锦衣卫的人会跟着汉人小商贩一起进入抚顺,等一天。如果谢绅有事上报,必须想办法在这一天到达抚顺的集市上。
  这是谢绅第二次传来消息,王修振奋,立刻进锦衣卫查看辽东千里之外来的秘信。蜡丸密封,十分完好。王修打开蜡丸一看,只有三个字。
  王修回到鲁王府,李奉恕正在下面条。厨房里的人都退走了,王修搂着李奉恕的腰,脸贴着他的后背。李奉恕用笊篱捞面条:“抄到铁岭,抄不下去了。”
  萨尔浒时,铁岭一城军民决心死守,金兵损失惨重,久攻不下。城内的内应将领丁碧突然开了城门,金兵蜂拥入城,守城将领喻成名在城陷后力战身亡。铁岭让金兵损失太大,所以屠城数日,士卒皆死尽,民为奴隶,分与金兵将领。
  一城人无论如何坚守,只要有一个内应,全盘皆输。
  王修颤抖着吐一口气:“殿下……”
  李奉恕轻轻拍一拍王修搂着自己腰的手:“面条好了,你快吃。”
  快要冬至,寒风中太阳逃也似的下山,早早便寒夜合拢。厨房里火光炽盛,映着李奉恕的脸,明暗恍惚。
  王修吃着面条。摄政王力道大,擀面能把面板一块擀了,所以面条异常劲道弹滑。李奉恕坐在王修对面,温和道:“要酱油吗?”
  王修吃两口,簌簌掉泪。李奉恕伸手抹一抹:“怎么了?”
  王修含着面条又哭又笑:“感动。”
  李奉恕轻声道:“有话就说嘛。”
  王修吞了面条,轻声问:“殿下,我能讨个恩典吗?”
  李奉恕笑了:“你用不着跟我来这个,你知道的。”
  旭阳昏昏沉沉从小院里出来,谁都没搭理,愣愣走出小院,牵着自己的马离开。他不知道去哪儿,站在北京城里发呆。
  天花肆虐没有击倒北京城,天子首都被好好地守住了。北京城足够顽强,又热闹起来,大家齐心合力准备冬至。旭阳听老王爷说冬至是个大节日,让他回家来吃饭,过节人越多越热闹。他又听京营里的骑兵跟他说,冬至那天是一年中最阴的一天,这天过去天就变长了,所以大家要阖家团聚,共同面对这一天。
  旭阳没家。父母不在,只有个生死不明的兄长。他今天终于知道自己那个少年就“死亡”的兄长是做什么的了。兄长少年离家入京,又孤身进入陌生的遥远的故乡。旭阳觉得好笑,他当时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兄长那个时候,害不害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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