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言(下)(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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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六日,联合政府突然宣布,将阅兵式推迟,同时下令已进京部队返回原驻地。
政府对外宣称,推迟阅兵式原因,是巴黎和会中途出现变故,楼大总统需亲自赴欧。消息一出,国人视线再次对准了欧洲。
“不会是洋人要出什么幺蛾子?”
“八——九不离十,就没一个好东西!”
京城一家茶馆里,几乎桌桌都讨论政府放出消息,跑堂伙计肩膀上搭着毛巾,隔几步停下,给客人斟茶当,也能——插——上几句。
“没什么好担心,大总统一去,那帮洋人再多花花肠子也没用!”
“是这个理,现可不是清朝那会了,挂上洋字就到咱们这地界耀武扬威。”
“对!”
同桌人拍手叫好,另有人接言道:”依我看,肯定是那帮东洋人捣鬼,没见报纸上登出来,又是赔款又是割地,好像还有个什么岛?”
“再蹦跶又能怎么着?还以为是甲午年那会呢?”
茶楼里议论纷纷,茶楼外,一辆黑色华夏产小汽车驶过,径直向总统府开去。
后座上,今井一郎和一名穿着黑色洋服男人并排而坐。男子年近古稀,满头白发,双手捧着一个长方形木盒,神色颇为激动。
“尚先生不必紧张。”今井一郎笑着说道:“此番必能得偿所愿。”
“是,还要多谢今井先生。”
“说过了,我姓钱。”今井一郎纠正老者,脸上笑容深,他很久没有这样笑过了。用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恢复原本姓名,回到故乡,做一个堂堂正正华夏人。
这一天,盼了多少年?
欢喜之后,胸中却涌起一股悲凉。
他是幸运,多和他一样人却是不幸。就像死明治葬礼上小山庆。伴随着岁月流逝,没人会记得,这个原名蒋庆山人,为了国家,为了民族,顶着一个日本名字,死了异国他乡。
从生到死,都是一个日本人……他们希望,或许就是能大声说出来,“我是华夏人!”
简单愿望,却永远无法达成了。
车子停总统府前,总统机要秘书和两名副官迎出来。
今井一郎和捧着木盒老者跟他们身后,穿过一楼大厅,步上二楼,总统办公室门前,几人停下脚步。
“钱先生,尚先生,请。”
门被推开,华夏总统楼盛丰,副总统宋舟,监察院院长司马君,均室内。
今井一郎摘下头上帽子,弯腰行礼,捧着木盒老者却无语泪流,扑倒地:“琉球尚氏,拜见上国……”
没等他双膝触地,楼大总统几大步走过来,托住老者双臂,老者泪流得厉害了。平静片刻,老者恭敬将手中木盒奉上,里面装有琉球前代国王尚泰临终遗言,以及尚泰之子,王子尚典写下国书。
“蒙华夏天威,得以复国。愿效先祖,为华夏之属国。“
国书中还写明,琉球复国之后,请华夏派遣官员,与王室一同“治国”。
四十年前,琉球被日本侵占,末代国王及王子被迫移居东京。虽有伯爵头衔,一举一动却都受到监视。琉球诸岛也被日本改设冲绳县,派遣知事管理。
虽未身陷囹圄,却与囚徒无异琉球国王,境遇和朝鲜前国王李熙算得上半斤八两。
尚泰比李熙早死,琉球王室却比和朝鲜王室幸运,同样是“”,琉球王室可以“复国”,朝鲜却不会再有国王。
送上国书老者也是尚氏子孙,属王室旁支,正因如此,才没有随末代国王一起移居东京,行动也算得上自由。
为了和被严密监视琉球王室直系取得联系,今井一郎除了用钱开路,别无他法。
现如今日本,身份和地位都是虚,没落华族同样要举债度日。钱,尤其是华夏大洋和约翰牛英镑,比首相亲自签署通行证还有效。
获悉巴黎和会上消息,琉球王室成员再也按捺不住,复国,脱离这种牢狱一般日子!
“我们没有军队,可以请华夏派遣驻军!”一名王室成员说道:“就像祖先做那样。”
“可……”
“没什么好犹豫,至少我们可以回到出生地方。”
“无论如何,都比这里做犯人强!”
经过几次密谈,加上今井一郎运作,前代国王遗言和“国王”国书才会送到华夏。
只要有一丝希望,王室成员就不会放弃。
楼大总统郑重接过国书,又好生“安慰”了痛哭流涕老者,很便有人带他和今井一郎下去休息。房门关上后,楼大总统和宋舟,司马君商量了一番,决定计划提前。
“既如此,便如了他们愿。”
“大总统此行之后,怕是该叫人重绘制一副华夏地图了。”
“没那么容易。”楼大总统摇头,“没见长青电报中说,洋人吵得拍桌子跺脚,我去了也未必能马上定下来。”
“洋人如何,与咱们无关。”司马君说道:“到底先将日本事情定下来,还有朝鲜。”
“恩。”
楼大总统点头,华夏军队联合朝鲜救**,朝鲜南部进攻十分顺利。两个师团日本驻军,一个早平壤被打残,对上华夏军队飞机大炮和朝鲜救**人海战术,就算全都绑上手榴弹以命换命也不管用了,况且,也没那么多手榴弹给矬子们绑。
解决了日本人,接下来就要成立朝鲜政府,总统候选人和政府权力层早就明摆着,有李东道,旁人休想上位。
华夏不打算朝鲜殖民,却也不会白做好人好事,朝鲜总要有所表示。
一届国会中,不乏能人和狠人,展长青赴欧之前,便有人提出联邦这一概念。简言之,将附属国换个名字,再从政治和军事上抓一抓,经济上卡一卡,另当地设立学校,不纳贡,不“剥削”,名义上保持,再由对方主动提出加入,任谁也挑不出毛病来。
攻下汉城之前,李东道和他支持者,就和华夏政府派遣代表签订了相关协议,华夏可朝鲜驻军,朝鲜建设军港,朝鲜保有主权,保持政治上,经济,军事等方面与华夏开展多项合作。
李东道等人看来,签署这项协议并无不妥。被日本刮地三尺朝鲜,确需要借助外力才能恢复元气,比起日本朝鲜所作所为,华夏人简直就是“活雷锋”。
何况,朝鲜只是加入华夏联邦,并未改变朝鲜“”事实,李东道相信,没人会给他扣上卖-国帽子。
华夏代表拿着双方签署协议启程返京,李东道率领救**继续进攻汉城。
金正先身边支持者越来越少,即便对华夏始终抱有怀疑,此刻也不是唱反调时候。
三月十六日,汉城终于被第三师和朝鲜救**攻破,朝鲜总督长谷川好道给大本营发出后一封电报后切腹自,第二十师团一路向海边撤退,第十九师团师团长下令士兵放下武器,向华夏人投降。
日本人也不傻,就算被华夏人送去挖矿,也比落进朝鲜人手里强。他们清楚自己都朝鲜做过什么,想到朝鲜人可能报复,矬子们就不寒而栗。
赵越下令,接受日本军队投降,中西伯利亚又发现了一处煤矿,挖矿劳力那是越多越好。至于那些找不到华夏军队,落朝鲜人手里日本矬子,就不关他事了。
三月十八日,以李东道为首朝鲜临时政府汉城成立。日本政府得到消息,气得跳脚也无计可施。美国大西洋舰队一支分舰队正日本岛附近出没,华夏军队也开始库页岛南部集结,显然为“租借”北海道做准备。
天气好时,云层中还能看到华夏飞机,日本渔民出海时胆颤心惊,生怕回来后,自己家房子就被飞机上扔下炸弹给炸没了。
三月二十日,朝鲜临时政府宣布收回大田,改名为政府军救**分头向釜山和木浦进军,残余日军盘踞两地,正等待大本营支援。
就算没有支援,派几艘船来接他们回国也好啊!
因巴黎和会,日本国内掀起大规模罢工游行,原敬内阁就像被架到了柴火堆上烤,尤其是原敬首相,绝对外焦里嫩。卸任寺内正毅暗自庆幸,辞呈递交得简直太及时了。否则,此刻头大如斗满眼红血丝就是他了。
西园寺公望昏迷不醒消息传回国内,山县有朋也大惊失色。
少了西园寺,牧野根本无法独撑大局,日本巴黎和会上“败局”,几成定数。
日暮西沉,山县有朋拿起一块白布,一遍又一遍擦拭着手中武士刀,刀身映出他苍老面容,布满阴霾双眼。
三月二十二日,楼大总统青岛登船,前往欧洲。
楼少帅奉命同行,提前两天乘火车南下,李谨言亲自送楼少帅到车站,牵着楼二少小胖爪,挥手道别。
“少帅,一路顺风。”
楼少帅没说话,大手拍了拍李谨言脸颊,侧头,轻咬了一下他耳垂,李谨言下意识捂住耳朵,楼少帅已然转身大步离去。转身时,一抹笑意唇边转瞬即逝。
“言哥?”楼二少拉了李谨言一下。
李三少略有些僵硬侧过头,“睿儿,你啊。”
“恩。”楼二少诚实点头。
“刚才都看到什么了?“
“看到了……”
“算了,你还是别说了。”
李谨言望天,使劲磨牙,楼老虎是故意,一定是故意!
三月底,李谨言接到任午初从京城发来电报,华夏第一套纸币即将六月正式发行。简言之,他至少还要京城停留三个月。
“三个月啊。”李谨言放下电报,重研墨,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任大局长想从京城“脱身”恐怕不是那么容易。不说肉包子打狗,也差不了多少。
没见任大局长一去,白总办就开始三天两头旷工。
坐一旁楼二少见李谨言只是磨好墨,迟迟不动笔,放下手里画册,认真道:“言哥,外祖父要查功课。”
李谨言:“……”他只是走神,没打算偷懒。
两只乌溜溜大眼睛看着他,明显不相信。
李三少无奈,一家子都是人精,他果然是掉进猛兽群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