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姬溯平淡地说:“什么花?”
姬未湫哪里想到姬溯还能接着问下去,只能继续编:“牡丹花。”
“紫色的……”姬未湫说罢,就见姬溯侧目看向一旁摆着的花瓶,里头供着的正是一束魏紫牡丹。姬未湫有种说话被人当众揭穿的自暴自弃的感觉,也就不说了,等着挨训斥。
姬溯注视着他,平缓地道:“本也不是大事。”
难道没有理由,叫他握了一下手,就要罚他了?
姬未湫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只觉得舌尖都在发涩,干巴巴地粘在口腔里,仿佛动一下就能在嘴里扯出口子来。
姬溯道:“赐茶。”
宫人为姬未湫送上了温温的茶水,姬未湫一口气喝了个干净,姬溯这才问道:“何事?”
姬未湫这才想起来自己来清宁殿是有正事的,他也不怕把小周卖了,小卓跟在他身边还是姬溯吩咐的呢,传消息这事儿没有姬溯的授意,他是不信的,他问道:“皇兄,听说周二死了?”
“嗯。”姬溯淡淡地说:“你做的?”
姬未湫脱口而出道:“我是这样的人吗?”
他是干过套人麻袋的事情,但没干过当街把人打死的事情啊!
姬溯颔首,反问道:“既不是你做的,这么着急作甚?”
“……”姬未湫沉默了一瞬:“这不是怕皇兄觉得是我做的吗?”
姬溯一哂:“朕以为是你又如何?”
姬未湫一副光棍的样子:“那就请皇兄替我毁尸灭迹吧。”
姬溯居然没有发怒,反而意味深长地说:“暗卫要用起来。”
姬未湫:“……啊?”
是他理解的那个意思吗?姬溯居然跟他说下回如果想杀人放火又不想沾边就让暗卫去干?……啊?!
“暗卫不是保护我用的吗?”姬未湫干巴巴地说。
“你总在宫中,他们也无事可做。”姬溯道。
姬未湫道:“……下次有机会我试试。”
说罢,姬未湫反应过来,怎么就被姬溯把话题给扯远了?!他道:“那皇兄以为这是谁做的?”
姬溯看向他的目光有所不解:“为何要追究?”
姬未湫明白了姬溯的意思,为什么要管周二的事情?姬溯不动他,是看在周大公子为国捐躯的份上,是看在周老大人一生为国效劳,只剩他一子,否则以周二的行径,他本就该死。
周二死,还死得那般凄惨,连尘柄都叫人割下来喂了狗,这样强的指向性,十有八-九是他祸害过的那些人或者其家人所为。到底是谁下的手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看上去是谁做的就可以了。
至于是不是姬未湫做的……就如姬未湫所说一样,只要姬溯不在意就可以了。只要姬溯不在意这一点,是姬未湫杀的,姬溯也会帮忙毁尸灭迹,不是姬未湫杀的,姬溯更不会让这件事扯到姬未湫的身上。
姬未湫想通这一关节,甚至还有些不适应,他都被姬溯怀疑惯了,谁想到连续几件事姬溯半点要怀疑他的意思都没有。
姬溯放下了奏折,开口道:“证据已经齐全了。”
姬未湫一顿,“王相的?”
姬未湫知道王相死是必然的,所以他对这一点没有太大的好奇心,他更好奇谁才是姬溯看好的下一任阁老。昨日他就问了顾相,奈何那老狐狸半点口风都不透露,他正想着要不要问问姬溯,就听姬溯问道:“你觉得谁更合适?”
姬未湫下意识反问道:“什么谁更合适?”
姬溯道:“朕属意邹赋流。”
具体由谁来拉王相下马这一点也很重要,毕竟谁开这个口,无异与将自己立成了一个靶子——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有功绩。
这个功绩足够让对方成为下一任阁老的有力竞争者。
姬未湫喃喃道:“不能直接下旨杀王相吗?左右证据都在手里了。”
撇开他和邹三交好这一点不谈,虽然拿着扳倒王相的功绩很诱人,能够更有力的去竞争这个位置,但这样一来,不也是为对方造势?
姬溯听罢,莞尔一笑,他语气温柔,却隐然有一种居高临下之感:“收之桑榆,失之东隅,朕有刘相一人足矣。”
姬未湫瞬间了悟,刘相是天下士子之表率,他有功无过,四平八稳,连顾相都有人骂是奸臣,他却没有。相对应的是刘相在内阁之中其实发言并不多,大多数时间他就和姬未湫一样,是个漂亮的花瓶,这就是刘相聪明的地方之一。
因为姬溯让他入阁,并不是想让他在这个位置上建功立业,而是需要他在这个位置上做个完人,做一个中正正直之人,就如同朝中御史一般,他就是阁老中的御史。
而姬溯并不需要第二个刘相了,他将这个功绩送到谁的手上,谁就会因为这个功绩自然而然的竖起无数对手,无数政敌,他一入阁,无论王相如何该死,他的履历上都会留下一条为了权柄而揭发王相,为日后留下一丝破绽,防止一个有私心的‘完人’,获得太多的权柄与威望,防止他一家独大。
内阁要的是平衡,也需要完全掌控在姬溯的手中。
姬溯属意邹赋流,这意思就更明显了,邹赋流马上就要调任吏部尚书,如果他再凭借扳倒王相之功立刻入阁,那就是连升两级,立刻会出现一种他汲汲营营之感。
姬未湫道:“我说不好,皇兄决定就是。”
姬溯道:“但说无妨。”
姬未湫心想他才不跳这个坑:“皇兄要听实话吗?”
姬溯自然不会回答他,目光却很明白,姬未湫也就实话实说:“我觉得这个阁老之位空着最好……皇兄你看,我入阁之前和我入阁之后也没什么不一样,留着呗,如今正值多事之秋,后面的事情多着呢,总要放个鱼饵在。”
姬未湫胡扯的,王相是次辅,跟他能一样吗?他入阁代表的是宗室,代表的是姬溯,自然没他什么事儿,王相那位置没人,刘相不说话,他又不管事,岂不是顾相一家独大?
虽然顾相那老狐狸是姬溯的头号狗头军师,但也不是这么放权的。
他说这个话,纯粹是想让姬溯就这一点训他两句,然后结束这个要他命的话题——怎么不是要他的命?姬溯提拔邹三他爹,他一个邹三发小说什么好?说什么都显得自己有私心。
姬溯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不嫌累了?”
“嗯?”姬未湫没反应过来:“什么?”
跟他有什么关系?
姬溯意味深长地说:“既然如此,空着也好。”
姬未湫突然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了,他立刻道:“不不不,我觉得皇兄之前的提议就很好……皇兄或许不知,我身体不行!方才母后招了我去,胡老太医还给我开了一堆药呢!”
王相没了,刘相聪明人不可能和顾相争权,那为了防止顾相一家独大,姬未湫这花瓶就做不成了,必定是去分顾相的权的。
不存在无缘无故的给予,权力多了,那就是要干的活也多了啊!
姬未湫哪里肯碰这个!
姬溯听到此处微微皱眉,姬未湫浑然不觉,仍旧继续道:“我还要调养身体呢!哪里能管那些!我连六部都认不齐,真要让我管事,那我管不来就只能来找皇兄了!”
秘书少了,当上司的任务不就多了吗?
姬溯指节在案几上一叩,顿时打断了姬未湫的话,他一手张开,姬未湫见他这个姿势,就把自己的手递了上去,三根手指落在姬未湫的脉门上,姬未湫心道虽然姬溯的医术大概是不怎么样的,但他今天很希望姬溯能摸出点一二三四来。
姬溯一边把脉一边问道:“胡太医怎么说?”
姬未湫道:“也没说什么,就说让我多休养,开了一堆药叫我吃,应该只是些虚症……”
“多思忧虑。”姬溯陡然打断了他:“夜不安枕,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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