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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军行(93)

作者:风途石头 时间:2024-08-31 10:19:45 标签:BDSM 有虐

  将军醒来极早,天刚蒙蒙亮。从君顾不得礼数进退,跪地急切道想再送红药一程,得了将军首允,未曾梳洗便一路疾步往西院而去,到了小楼,屋里没人,什么摆设都没动过。从君心跳如鼓擂,四处找不到人影,心急如焚,正在院中踟蹰,目光忽而一定,看向西院正堂虚掩的屋门。

  他双足沉重有如灌铅,一步步地迟疑行进,短短的距离有如千里之遥。小公子停在门前,颤抖的手指搭在木门的镂空格子上,顿了许久才伸臂推开,轻得好像怕惊到了宿在院中的神灵。

  木门吱呀一声打开,清晨的一缕光线透进堂中,灰尘惊扰浮动,小公子双眸震颤,僵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动作。

  红药的尸体吊在梁上,穿着一件胸前绣有花朵的白色抹胸襦裙。

  仲夏光景,院里的芍药花谢了一地。

 

 

第103章 吾弟亲启

  将军赶到时,正堂的房门大敞,小公子怀里抱着红药的尸体,失魂落魄地侧坐在地上,红药的裙摆在地上摊开,像是一朵白花。西院的几个侍女和管事都无措地站在堂中,侍女们各自偏着头,将侧脸搁在同伴的肩头,交头接耳,不敢直视。管事的也不敢擅动从君,只好等将军过来。

  将军步进正堂,所有人皆行礼,院子里也跪了一堆。展戎一看这景象就是眉头一沉,纵是见惯了死人的场景,心也是往下掉了一下。他走到从君前头从君才回过神,他搂着红药的尸体,被笼在将军的阴影里,茫然地抬头看向展戎。

  这一眼是那么无着落,好像根本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无助而惶然。

  他瞧着将军,好像瞧见了主心骨似的,好像只有将军能告诉他这里发生了什么,在此处将军是绝对的威严,也是绝对的能者,他是这里的主宰者,他该有解决的办法。

  展戎是掌有绝对的生杀大权,可他只能让人死,却不能让死人复生。

  饶是心肠冷硬如展戎,看到小公子这宛若幼崽丧母般的神情,心中也是不由得一痛。这一切只在转瞬之间,展戎单膝跪地将小公子搂进怀里,捂住了他的眼睛,朝西院管事的扬了下下巴。

  下人们立刻会意,赶忙过来把红药抬了下去,小公子无意识地扯着红药的衣袂不肯松手。将军面容仍是一派的不兴一波,说:“以我将军府三等侍女的制式下葬。”

  下人从他手里夺过衣袂,小公子的怀里瞬间空了,他伸手捞了一捞,什么都没有捞到。他被捂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红药的尸体被抬下去了。

  从君那只虚悬的手收回,攥住了展戎的手腕,惶惑无助地唤了一声:“将军……”

  那声音微微颤抖,展戎感到自己的掌心湿了,他眉头一皱,揽着从君站起身来,对侍女道:“送他回去。”

  两个侍女走上来搀扶从君,从君面色苍白,全无反抗。展戎仍停在堂中,看小公子走出门,对另一个侍女说:“你跟过去,告诉春风秋露,把人看紧了。”

  那侍女忙跟下去,正堂便空了。展戎抬头看向挂在梁上的白绫,肩膀缓缓地沉了下去,好似是长出了一口气。

  正堂的长案上压着一张纸,展戎走过去拿起来,果然是红药留下的,字迹清隽锐利,寥寥数语。

  “刚过易折,骄兵必败。

  屋中余物皆遗从君,望应允。”

  这是写给他的。

  展戎眉头一沉,将这一纸薄薄的遗书揉在了掌心。

  小公子浑浑噩噩随着侍女回到了正宅,犹是一副神魂不定的模样,竟好似到现在都没回过劲来。

  他甚至觉得这是一场噩梦,等他醒来,会发现红姐已经离开了,自己只是来不及相送,等红姐找了好去处,安顿下来,会给他写信。那些信中红姐必然会说自己如何舒坦安乐,从君知道未必做得了真,却也愿信,他会好好将信收起来,一腔挂牵与对生的牵连,因由着红药,也就有了着落。

  活生生的人,昨晚上还同他说话,怎生如此便没了?恍若一道霹雳劈在头顶上,让小公子不知所措,心中滋味,竟比家破人亡时还要难以消解。

  从君虽没有明确的盼头,却一直奔着活。半条魂落在忘川的人,见到这抹红,才抓到点生气,瞧见她,就觉得活着有些意义了。现如今红药一去,从君的心里是煞时就空了,心中茫茫然,竟不知自己要为何而活,要怎样活。

  太子伴读宴从君,一生压抑,仅存着的那么点孩子气,都是宴从峦一点点为他收好了、藏住了。宴从峦走了,那个受人呵护的小公子就也该没了,是红药把这些接了过来,护着他仅存的那点天真。如今红药也没了,这世上再没有疼他护他的人,再没人会为他煮一碗热汤了。

  侍女出去为他取茶压惊,方一进来,惊呼了一声,小公子的身子晃了晃,就那么倒下去了。

  这一晕,就是一天一夜。醒来时,红药已下葬了。

  郎中来看,说小公子是郁结于胸,加之体弱,气血两空,才会这般。将军并未多言,只简略地将红药下葬一事同从君说了。红药以将军府三等侍女制式下葬,有棺有坟,也算叶落归根。

  “她的屋子暂且一丝未动,说有东西留给你。你寻个时间看完了,想要的东西命人搬回来。”将军道。

  小公子心头一紧,猛然抬眼看向将军。展戎平淡地扫了他一眼,说:“正堂留有一页遗书,仅这一句话。”

  从君垂首,说:“谢将军。”

  他知道红药必是有话要同他说,但又心急不得,这几日只得在府中耐心养病。养着身子,却难好转,想起红药的鸽子汤,各类糕点和月饼,常常望着餐碗就如鲠在喉。

  从君哭不出来,从小就被教导不可有眼泪,现下又是如此处境,心中再过窒闷,也无一滴可泪落。

  在将军面前他尚且能收敛几分情绪,将军不在府中时,他尤为低郁,丫鬟皆不敢近身,连春风和秋露亦不再多言。

  入夜,从君便噩梦连连,梦里就是那天的场景,西院空旷,芍药花落了一地,天色灰蒙蒙的,像隔着层纱,红药的白裙子在空中飘飘摇摇,胸前的刺绣他认得,也是粉白相间的芍药花。

  他夜夜梦见红药的白裙子,还能梦见……梦见红药因窒息而扭曲的脸。常常是笑着同他说话,说着说着就变了模样,无论原来在哪里,都一瞬间转到西院的大堂前,惊得小公子一身冷汗。

  他陷入梦魇,全无自知。将军一向警觉,叫他手脚紧张的动作给惊醒了。

  夜色里的小公子周身一抹冷淡的白,脸上满是汗珠,眉头紧紧皱着,正在摇头,手和脚也痉挛般的挣拧着。

  展戎眉头一皱,攥住从君的手腕,强行按在了床面上,使他不再能痉挛挣扎。小公子的身子又往上挺了一挺,好似终于从梦魇中脱出,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

  将军凝眉看着他,刚要抽回手,小公子翻身面向他,双臂无意识地把这只手搂住。他侧躺在枕头上,鬓发黏在脸侧,睡梦之中,眼角一片泪痕。

  睡梦中之事,从君自然不会知晓,次日早膳时将军吩咐秋露让郎中过来给小公子开副安神定气的药,从君才意识到夜里可能发生了什么。他看向将军,惶惶不敢言语,将军却无责罚之意,说:“下午让门口卫兵护送你去趟西院,那屋子也该收拾出来了。”

  从君低头答喏,待下午过了日头暴晒的时辰,小公子才往西院去。

  这一路他太熟悉,走一步是一步的疼,近一步是一分心头的怯,原来最折磨人的不是一个人的离去的事实,而是她生前留下的那么多痕迹。

  卫兵在楼下候着,小公子走上楼梯,他面色看似平静,殊不知他紧紧咬着牙关。往楼梯上走,犹觉身处幻梦之中。

  屋中的一切都没有变,榻上的小毯垂落一角,案上茶杯的盖子半合。红药的气息还残存在屋子里,好似下一刻就会从纱帐那边走过来,笑着说:“你来了啊,瞧,正赶上我刚熬好的羹汤。”

  从君感到一阵天晕地旋,他踉跄一下扶住榻边,一颗心好似被紧紧攥住了,吸进来的气好似刀子,喘重了都觉割得胸膛里疼。

  他许久才定住心神,面色苍白得与服色不差几分,片刻后才能重新站好,脑中也逐渐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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