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的隐蕴, 让江臣又花了几天思考,这才去找了太史令确认此事。
然他在太史令那里, 却是得知, 明武已经早早应允了结合的事, 之前种种纠结, 好似只有他一个人这般为难。
这让江臣不免找上了明武。
为了心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他希望明大哥能够想清楚,这不是一头热的事。
面对江臣的追问,明武却只是淡淡笑了。
“阿臣,”他没有用在外时严肃的口吻,而是亲昵地称呼着他的名,“ 我从未想过娶妻生子。”
江臣微愣:“……为何?”
明武跪坐在桌后,正在擦拭着手中的匕首,白布擦过锋利的刀刃,好似一场无声的爱|抚。
“祝史的危险,你我都清楚。更何况,对于妻子,丈夫自该毫无保留地尊重,体贴。”明武缓缓说道,“但我却是做不到了。”
江臣微顿,在明武的对面跪坐下来,笑着说道:“这不是正好?”
他想,他大概也是。
结合后,在外人看来,明武和江臣并没有什么变化。他们在很久之前就这样默契,哪怕结合了,也不过是让他们在行动上更为紧密快速。
可是在内里,江臣知道,结合在他们之中,到底改变了什么。
他们无时无刻不感知着彼此,清楚对方的情绪,甚至存在于彼此的意识里,熟知所有的过往。
所谓袒露,是彻头彻尾,不带一丝隐瞒,纵然有什么隐瞒的心事,也会为对方所知。
这是一种无比隐秘,又亲密的关系。
江臣在意识到这点时,就知道为何在最开始的时候,鹿安清多次让他确定后,再行联结。
“砰——”
明碌大街上,江臣和明武两人并拳,击退了一只灾祸。
原本街道上的百姓都听从官兵指挥躲去了两边的宅院里,只从偶尔的尖叫声中,隐约能感觉到一点动静。
灾祸无声无息地拔除,江臣落地,盯着街道的尽头皱眉。
正如太史令所说,一旦京城爆发危机,那只会比其他地方更为残酷。短短数日内,京城中已经出现几十次灾祸袭击,祝史们奔
波在各处,疲于应付,根本顾不上隐藏行踪。
自然,史馆的存在,也暴露在世人的眼前。
急报传回皇城时,公西子羽只是平静地压下了那些激动的大臣,让皇城兵马配合史馆的行动掩护民众,那淡然的态度,仿佛这只是一件轻描淡写的小事。
不过,据太史令说,新帝几次召他入宫,都是为了商议史馆之事,甚至有要收纳人才的意思。
当真是活见鬼了。
江臣踏入史馆那一天起,还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会走到台前来。
“江臣。”明武叫了他一声,“莫要走神。”
尽管只是一瞬,可是明武还是感觉到了。
江臣笑了笑:“明大哥,你说,鹿安清不会真的出事吧?”
鹿安清消失,已经真正两个多月了。
这两个多月,京都都开春了。各地发生的事情,也让史馆应接不暇,分不出更多的心力去寻鹿安清的踪迹。
可江臣时常惦记着这事,在找到人之前,他怕是永远都放不下了。
“太史令不担心,鹿安清想必没事。”明武淡淡说道,“论起来,史馆内,也没人能够比得过他。”
“知道是知道,可是这也太久了。”江臣叹息了一声,“毕竟这世道,变得可实在是太快。”
说话间,左晨大步朝着他们走来。
“你们可曾见过白统领?”
左晨是个直接的人,说话很是干脆。
白彦是京都的守卫统领,时常和他们一起行动,明武他们自也是认识。
不过史官们记得这人,更多的是因为近来在他们身上发生的稀奇事。
“没有。”江臣摇头,“他不见了?”
“只是有些担心。”左晨吐息,“昨天晚上,又死了几个人。”
死人在京都里,算是最为常见的事。每天都会有人生老病死,再是寻常不过。
可左晨这一桩,却是不同寻常。
最开始被袭击的是鹿家的鹿途,四肢俱断,就算活了下来,这辈子也俨然是个废人。
而后,一个又一个出事的名单送来,都是世家子弟。
这些高门大族坐不住了。
他们不敢朝着史馆施压,又齐齐地涌向了新帝。
新帝是个怎样的人物?
说话如春风沐雨,纯是软劲,丝毫压迫不得,寻不出个答案。
但好歹将这件事搬上台面,弄得世家大族们惴惴不安,生怕自己的子弟也遭了殃。
毕竟这些出事的人,要么死状恐怖,要么毁容断手,皆是可怕,但凡遭遇,都恨不得没活过。
如此便可见这般遭遇多么凄惨。
因着现场总是会残留灾祸的气息,所以史馆的人不得不抽|出人手来检查此事,负责的人就是左晨。
左晨追了一段时间,抽丝剥茧,终于发现所有出事的人,都和鹿途白彦来往过。
年少时,他们曾经是狐朋狗友。
后来也不知怎么的,渐行渐远,尤其是白彦,几乎和之前这群朋友再没来往过。
这是个重大发现。
为此,左晨重新找上了白彦。
白彦得知这个中的因果后,脸色煞白得很,过了许久,更是长长吐了口气,捂住了脸。
“多谢祝史大人为了此事奔波,我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左晨跪坐在白彦的对面,平静地说道,“还请大人回去罢。”
左晨在白彦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意识到他想做什么,一巴掌拍在桌上,凶恶地说道:“白彦,你既知道什么,那就合该说出来,为何一声不吭?你知道,还要死多少人吗!”
“那也是我们罪有应得。”白彦轻声道,“祝史大人请回罢。”
左晨再有万般能力,都不可能对一个普通人下手。
他再清楚不过,要撬开一个人的嘴巴是何等艰难。
尤其是白彦这样的人物。
但也为此,左晨不得不盯紧了白彦,不只是因为他身上有更多的线索,也是因为,下一个随时可能出事的人,或许就是白彦。
但白彦的反应,加上白彦,鹿途这群人背道而驰的时间,已经足够左晨派人去查了。
只要能找到那个节点,那事端为何,也就能顺藤摸瓜,彻底拔出。
“左大人这般盯着我,可真叫人担忧,而今京都灾祸四起,不若将注意放在这些事端上如何?”
白彦皱眉,从路边一处宅院走了出来,眉梢都是寒意。
左晨硬邦邦地说道:“祝史各有职责,就无需白统领指教了。”
自打白彦不肯说实话,左晨对他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说话也异常痛快了起来。
白彦摇了摇头,看向明武江臣:“此次多谢两位及时赶到,除却几位百姓受伤,再无人出事。”
江臣道:“白统领也是辛苦,时候不早,我等该回去。”
明武和江臣并肩离开时,还能听到左晨和白彦两人争执的声音。
江臣轻声说道:“明大哥,鹿途那件事……”
明武朝着江臣摇了摇头,淡淡说道:“这岂非好事?”
江臣微愣,笑了起来。
“自然,对他那样的人,这般赖活着,的确是最大的惩处。”
…
鹿家。
鹿禾铁青着脸坐在房内,他的夫人眼角带着泪痕坐在他的身旁,耳边皆是长子痛苦哀嚎的声音。
太医正在给他重新换药。
可是每到换药的时候,就是他最痛苦之时,还没长好的皮肉要撕下来重新更换,原本就痛苦不已的伤势越发疼痛,这让鹿途本就不好的脾气越发暴烈。有时脾气上来,连父母也都辱骂上了。
鹿禾和大夫人知道他痛苦,有时也忍了。
可是鹿途如此,有些事情,就不得不摆在明面上来说。
鹿途没有其他兄弟,嫡出的只有一个姐妹。余下的,全都是庶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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