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从未见过这颗痣。
林鸿目光渐深,深呼吸了一口气,克制地伸出手,为他拢好散开的衣襟。
小狐狸怯生生地蹲在门外,透过门缝望着里面。
“我错了,对不起。”林鸿说着,拿手帕替他擦干净唇上的血迹。
燕云潇依然闭着眼,声音淡淡的:“你只会仗着武力欺负我罢了。”
“是我不对。我们能好好谈谈吗?”林鸿已恢复了冷静。
燕云潇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一双清冷的眼眸。
他冷声道:“你我之间,没有什么可谈的。”
林鸿道:“为什么?”
“那日在寝宫,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么?”燕云潇道,“你为何还要纠缠?”
“是吗?”
林鸿紧紧地盯着他:“若是能让皇上快乐,臣去最北的沧州,去最南的湖州,去天涯海角流浪,都没有关系。可是皇上快乐吗?”
燕云潇静静地道:“没有不快乐。”
“这话皇上骗骗自己就行。”林鸿沉声道,“臣的目光追随了皇上这么多年,难道看不出皇上是不是真的快乐?”
“皇上已经多久没开心笑过了?大可去问问身边的宫女,看她们怎么说。”林鸿伸手指了指他的腰,“瘦了多少你知道吗?生病发着热,抱着枕头哭了一夜,要是快乐,你为什么哭成那样?”
燕云潇突然有点累,揉了揉额角,轻叹道:“那你想怎么样呢。”
“我方才说了,只要你开心,把我发配到任何地方都没有关系。”林鸿握住他的手,冷静地,一字一句地道,“可是你不开心,你需要我,我就必须要陪在你身边,关心你,照顾你,哪里也不去。”
第47章
林鸿说完后,房中陷入寂静。
燕云潇沉默了一会儿,翻过身背对着他,什么话也没有说。
林鸿敏锐地察觉到,夜晚和酒、还有这处小茅屋,弱化了皇帝的心防,他可能是在流泪。
房中寂静无声,但皇帝肩膀轻颤,腰身发抖,以一种防御的姿势蜷缩在一起。
敏感又脆弱。
林鸿几乎忍不住要去拥抱他,可知他不喜被武力压制,更知他不愿在别人面前展现脆弱,便只是用手轻抚着他的发尾。
小狐狸似乎也察觉出了气氛的沉重,担忧地望着床上的人。它跳上床去,蹲在燕云潇面前,呦呦地叫着,用光滑的皮毛蹭他的手。
许久,燕云潇伸手摸了摸小狐狸的脑袋。
他说:“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
声音很冷静,但林鸿何其了解他,毫不费力地听出了轻颤的尾音。
林鸿道:“你已知我心意。”
燕云潇道:“不知。”
林鸿略一思索,无论是在篝火丛边,还是在那个雷雨夜,他都是以讲述的口吻说起“他”,从未直白地说过爱“你”。
于是他说了。
燕云潇又沉默了一会儿,依然背对着他,冷冷一笑:“你让我怎么相信?生辰宴不参加,连给我捏肩都不肯,还说什么喜欢不喜欢。”
捏肩?
林鸿立刻想起了那天,他在暖阁中禀告财政预算一事,皇帝埋头久了肩膀酸,他下意识地帮着揉捏,却又立刻反应过来,收回了手。
“我错了。”林鸿几乎没有思考,立刻认错。
却又想起这几个月间的事情,又好气又好笑,看见对方微颤的肩膀,心里便只剩怜惜了。林鸿再也忍不住,把人揽过来抱在怀里,颇有几分咬牙切齿:“好不讲理的小豹子。”
“你一见我就冷着脸赶我走,让我搬出暖阁不说,我正常来禀告奏本,你也一脸不耐烦让我交给太监,看也不看我一眼。”
“我倒的水你也嫌弃,桌上装小纸条的盒子也不见了。还有板栗树又怎么惹到你了?人家长得好好的,你给人家连根拔出来。”
“七品小主事的折子,你都能写两行朱批,我在随州连续一个月,你发还的奏本上只有一个‘阅’字,就不肯多写两个字?”
手臂一痛,已被重重咬了一口。
“闭嘴。”燕云潇皱眉冷声,“再多话就跪下。”
他这话说得冷硬,林鸿却看出了他的色厉内荏。他眼睛有点发红,黑长弯曲的睫毛上挂着水珠,说话带着点鼻音和颤声。
林鸿什么想法也没有了,手掌轻拍着他的后背,连声道:“好了好了,是我不对。”
燕云潇靠在他怀里,脸色苍白。
林鸿探了探他的额头,皱眉道:“喝了多少?我让谷源成看着点,怎么还是喝了这么多?头疼么?胃里难不难受?”
燕云潇抓住他话里的漏洞,反问道:“他是听你的,还是听我的?”
林鸿知道这时候只有顺毛摸的道理,温声道:“自然是听你的。我们都关心你,所以我才会让他劝你少喝些。”
燕云潇脸色越来越差,额上渗出汗水,林鸿扶他去吐。吐完用浓茶漱了口,又喝了解酒汤,终于舒服了些。
林鸿将炭火拨得更旺,茅屋中温暖得让人想瞌睡。
桌上的枯花已经拿走,换成了新摘的艳红玫瑰。燕云潇懒懒地趴在桌上,摘下一朵花把玩着。
见两人不吵架了,小狐狸终于不再操心,安心地趴在火炉边,梳理着皮毛。
不一会儿,林鸿端着碗热腾腾的长寿面过来,还有一碟碧绿的清炒小油菜。
“宴席上没怎么吃东西吧?快趁热吃些。”
燕云潇慢吞吞地吃着,素面配上微咸的小油菜,非常开胃又可口,他胃里舒服了许多。
林鸿看着他吃,笑道:“忘了说了,生辰快乐。”
燕云潇瞥了他一眼:“子时已过,晚了。”
“是我错了。”林鸿诚恳地认错,“以后慢慢弥补,今后每年生辰都陪着你,可好?”
燕云潇不置可否,慢慢地吃完了面,连汤也喝完了。
林鸿收走空碗,端来一碟栗子糕和一杯热茶。
燕云潇埋下头不看,林鸿知他心中别扭,便笑劝道:“怎么了?好歹是生辰呢,吃点饭后糕点吧。”
林鸿说着起身:“我去洗碗。”
脚步声消失在厨房,燕云潇慢慢地拿了一块栗子糕吃着,久违的香甜弥漫在口腔。很快,一碟栗子糕就吃完了。
燕云潇酒醒了大半,想起先前的话语和行为,开始后悔和羞恼,恨不能回到一个时辰前,把那个不冷静的自己给放倒。
他觉得自己丢脸丢到家了,不愿意面对。因此林鸿洗完碗回来,他便只低着头逗小狐狸玩。
“好吃吗?”林鸿问。
燕云潇不太情愿地说:“还行。”
“皇上现在清醒了?”林鸿观他神色,知他已酒醒,便在桌子对面坐下,摆出长谈的姿态,“那现在,我们能否好好谈一谈。”
吃人嘴软,燕云潇仍不看他,敷衍地一点头。
林鸿知他要面子,便商量似的道:“你不愿意说话,那便由我来说,你听我说得对不对。要是有不对的地方,随时打断我。”
燕云潇嗯了一声。
他感觉到林鸿看着他,目光灼灼。这让他想起一个时辰前的荒唐事,心里别扭。于是他唤了一声,小狐狸便跳上桌子,趴在他面前。
燕云潇也趴在桌上,眼前是小狐狸火红的皮毛。
这样子,他就看不见林鸿在看他了,心里舒服了许多:“说吧。”
“……”林鸿被这掩耳盗铃之举弄得啼笑皆非,却又打心里觉得,别扭得太可爱了。
林鸿略一沉吟,开口道:“正月初四我们在这里呆了一整天,那时候一切正常,夜里你在这里睡下。初五早上我伺候你梳洗,这时仍是一切正常。直到——我把栗子糕端给你,你的态度就骤然变了。”
燕云潇不吭声。
“初五回宫后,你便不再见我。初十夜里,你召我去寝宫,和我决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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