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那之后茹素一月、大祭天地。
听到这里文清辞本想反驳,谢不逢不信鬼神。
但转念他便想起……谢不逢的的确确曾在登诚府的皇寺里遍请鬼神,以血祭天。
那个自认被鬼神厌弃的少年,因自己的离去,将那些他从前并不相信的神佛,当做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值得吗?”文清辞低喃道。
那名年轻太医不觉得世上有谁能不被天子的情爱打动。
文清辞的神情太过古怪。
他还以为身边这个被当成替身的同僚,在不知不觉中陷了进去。
他立刻给对方敲响警钟:“陛下平日里或许看着有些冷冰冰的,但他对‘那位’的感情,绝对半点也未掺假。或许对他而言,做什么都是值得的吧……哪怕只是给自己留下一点念想。”
“好了好了,不说这只兔子了!”担心谢不逢突然出现,看到文清辞竟然还在摸这只兔子,他立刻伸手,将身边的人拉到了一边的耳房里,“不知道你之前有没有注意到,陛下的手腕上一直戴着一根羊毛手绳?”
担心文清辞不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年轻太医又详细描述了两句:“上面好像染了血还是什么东西,看上去是暗红色的。时间久了,还变得有一点朽。但就因为手绳是‘那位’送的,陛下始终将东西戴在手上,一刻也不取下,宝贝得紧呢。”
“看到了。”文清辞的声音有几分艰涩。
太医的服务对象,既有皇帝后妃,也有雍都的达官贵人。
因此他们身边的消息向来灵通。
年轻太医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在文清辞耳边说:“我后来听别人说,除了那个手绳外,好像还有一串药玉也是‘那位’送的。”
“据说陛下上战场的时候,小心将药玉藏在了护腕下。没想竟因为太过宝贝那串药玉,被人发现了破绽,袭了上去,将药玉劈碎,使之落在了地上。”
这故事是太医从某个将军口中听来。
虽然是复述,但他说话时眉飞色舞、语气夸张,完全将对方的样子学了个十成十。
“那可是战场上啊!”说着说着,年轻太医的语气带上了几分恐惧,“他竟然直接从马背上跳了下去,在地上摸索那串药玉。结果啊……被人一剑劈在了背上,差一点点就丢了性命。”说到这里,他也不免心有余悸道。
文清辞不由攥紧了手心。
替谢不逢挡过箭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直到回到谷内文清辞才知道,谢不逢轻轻地将那串药玉放在了自己的棺中……
最后被师兄一起,带回了神医谷。
文清辞没有什么饰品,也不知道应该将药玉放在哪里。
纠结一番后,他索性将它放在了自己随身携带的药箱的最下一格。
“……怎么了?想什么呢?”
直到身边那名年轻太医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文清辞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刚才竟然在发呆。
“没什么,”文清辞迅速低头,向食盒里的药碗看去,“我只是觉得……那个羊毛手绳过于破旧,已不再符合陛下的身份。”他随便扯了个答案。
年轻太医半开玩笑道:“话是这样说没错,但除非那位能复活给他送个新的,陛下定不肯更换。”
文清辞的手指一顿,轻轻点了点头:“嗯。”
接着便仔细检查起了药的煎煮情况,同时回答对方有关方剂的问题。
就像刚才那番对话,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一般。
在确定药间的没有问题后,太医便转身准备离开。
刚走到门口,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对了,我上次说的事你有想好吗?”
“何事?”文清辞愣了一下。
“给我们传授医术的事。具体就是如何开重剂,还有应对鼠疫的方法。”对方的眼里满是期待。
停顿几秒,文清辞缓缓摇了摇头:“暂时……还不太合适。”
当世医道大多是师徒传承。
俗话说“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不少人都坚信此话,教徒时喜欢藏着掖着。
但是文清辞的目的,却与他们正好相反。
若是要教,他并不可能只教简单的案例。
而是要从根源上讲起。
但这就避不开《杏林解厄》,与自己之前留下的那套理论了。
若是留在这里教授医学,那便意味着自己的身份,会随之暴露在众人眼前……
“好吧……”虽然隔着帷帽,但那名太医还是无比准确地从文清辞的身上读出了犹豫与纠结。
虽然有些失望,但是文清辞刚才并没有将话说死,他便也没多说什么:“好吧,若你哪天改变了主意,一定要第一时间与我说!”
闻言,文清辞点了点头,柔声道:“自然。”
同时起身快步向前,准备送对方离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只脚已经踏出门外的太医,突然瞪大眼睛站在原地,无比震惊地向刚刚走到自己斜前方的文清辞看去。
他飞地将文清辞上下扫过。
末了忽然惊呼一声,结结巴巴地说:“我,你,你……我没有看错吧,你身上这件衣服?”
他方才只觉得文清辞穿着一件暗色的衣服有些奇怪。
现在走出门,他才注意到,文清辞的衣服有些过分宽大。
最重要的是,除了正面衣摆的玉兰花以外。
脖颈后方,竟然还绣着一条玄龙!
不只他没有发现,文清辞更没有发现,这件衣服的背后,竟然还藏着如此玄机。
“什么?”文清辞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同时莫名的心虚了起来。
“你……你身上,这件衣服,上面,有,有一条龙?!”
这件衣服是陛下的!
卧槽!陛下竟然将绣了龙纹的衣服,给旁人穿?
那名年轻太医,瞬间大脑宕机。
文清辞:“……”
龙纹?!
文清辞本想解释几句,但听到“龙纹”这两个字后,便知道自己无论说什么也解释不清楚了。
面对如此尴尬的情景,他只好强咬着牙关,强装着没有什么事情发生一般转身,朝对方淡淡一笑说:“是,的确是陛下之物?怎么了?”
帷帽下,文清辞的脸颊忽然一阵灼烫。
文清辞表现得过分坦荡。
一时间,那太医竟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没,没有……挺好的。”
直到离开这里,年轻太医的脑海之中,都只余下一句话在不断重复——陛下将自己的衣服,给了那名郎中穿!
……
这一日,忙完前院的事回到卧房后,文清辞时隔几个月,第一次打开了药箱最下一格。
他借着灯火,凝望着箱子里的药玉。
文清辞的表情还同以往一样,情绪也被尽数隐藏在了漆黑的墨瞳里。
但是他心里,却并不像表现得这般平静。
*
药玉的事情暂且放到一边。
文清辞注意到,谢不逢戴着的那串羊毛手绳,的确已经磨损了八九成。
羊毛的连接处随时有磨断的风险。
纠结半晌,他最终还是托那个常来送药的年轻太医,从宫外买上好的羊毛,送到了自己的手上。
并用一个时辰,一边回忆一边编出了一个与记忆中一样的手绳。
但是等编好之后,文清辞反而犹豫起来……自己真的要将它送给谢不逢吗?
夏末秋初的天气总是这样。
一会下雨,温度骤降,一会又再次升温,热得要命。
几天之后,气温再一次高了起来。
生活在雍都的人,重新换回了夏装。
傍晚,日薄西山,余霞成绮。
处理完政务之后,谢不逢回到卧房里批阅奏章。
宽大的衣袖随着他的动作向下滑去,将手腕和腕上的手绳一起露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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