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下腿脚不便,一瘸一拐地跑出去,只怕不仅帮不上忙,反而还要拖累了殿下。
正当沈却一边提心吊胆,一边犹豫着要不要出去时,忽地眼前便被一道阴影笼住了,他仰头上望,看见的先是那滴血的剑尖,随即便是殿下那只握剑的手。
谢时观那衣袍下摆上也溅上了些许血点子,沈却胆战心惊地,一寸寸地抬起头,见殿下看起来安然无恙,他那颗悬着的心才终于落了下去。
“不过三两个不上台面的死士,”殿下收了剑,又笑他,“怎么怕成这样?”
说罢便伸出手,要拉他起身。
沈犹豫了片刻,这才恂恂地伸出手去,可还不等他搭上去,就见他脸色忽然一变,随后只手抽出那只匕首,像使脱手镖一般甩了过去,险伶伶地从殿下耳边擦过。
下一刻,谢时观便听见身后传来了刀刃入肉的声响,随后便是一声刺耳的惨叫声。
他恍若未闻,反倒一把攥紧了沈却的手,将他拉进了怀里。
等把人抱紧了,殿下这才转身去看,那只匕首已牢牢扎入了那死士的眼眶里,几乎要将他的面目都穿透了,腹部也有一处贯穿伤,是他方才捅的,转着剑柄搅过了,没想到他居然还站得起身来。
这死士手里握着一只短刀,若是沈却下手再慢一步,那短刀便要捅在谢时观的身上了。
谢时观拉着他手把人拽进怀里时,发现那哑巴一直在抖,抑不住地颤着,像是怕极了。
殿下顿时便没了嘲弄他的心思。
谢时观一手托着他发,一手则轻轻拍着他背,叹一口气:“不怕啊,不怕……”
“不是都叫你一刀扎死了吗?”殿下拉着他去看地上那死相难看的死士,“你自己看看。”
沈却并不去看那具尸体,只是碰一碰他后背,见殿下确实是一点也没伤着,这才放了心。
第七十四章
那些缪党到底还是多留了个心眼, 留下了这三名死士巡山,谢时观提剑出去时, 其中一个机灵的, 还眼疾手快地往天上放了一只冷焰。
“此处不宜再久留了,”谢时观半蹲下身,一边伸手向后揽, 一边道,“其余缪党见了那焰火信号, 必定会立时朝着此地赶来。”
见沈却好半晌都没动, 殿下便催促着:“上来啊。”
沈却不想再劳累他,可又怕殿下等急了要不耐烦,因此便半推半就地再度伏了上去。
一回生二回熟, 这回殿下再背他, 便不像才开始那般不稳当了,托住他腿时, 那双手似乎还在那……更上边的位置也捏了捏。
沈却微微挣了起来, 可殿下却若无其事地一偏头:“乱动什么?”
他问得理直气壮的,弄得沈却忽然分辨不出, 他究竟是故意的, 还是只是不仔细碰着了。
思及此处, 沈却顿时便不敢再说了,唯恐是自己错误了王爷, 毕竟刚刚才在那刀口上滚了一遭,殿下怎么可能还有心情再想……这些事呢?
沈却越想越觉得,是他把王爷想脏了, 因此反而自己愧疚起来了, 而后乖顺地伏在他颈边, 动也不动的,任殿下后头再怎么掂,他都不恼。
*
沈向之原本是想派人将这座山都围将起来,而后慢慢缩紧了去寻人的,可无意中竟叫他瞥见了半山上放出的那只冷焰,这才罢了差人搜寻的心思,直接领着那批精锐朝这边赶来了。
他身披轻甲,策马奔来时,远远先是看见了谢时观,而后才是……殿下身上背着的那人。
那日得到消息要他带着这些精兵赶来南边时,沈向之心里便觉得很奇怪,约莫着十日以前,殿下忽然便向朝里告了假,对外宣称是感染风寒,病重起不来身,可对内却说是要出去散散心。
可究竟是要到何处去散心,殿下谁也没说,甚至连府中亲卫也没带上一个,草草收拾过后便走了。
他不是没想到过,殿下有朝一日,可能还是会找到沈却,毕竟王爷那般执着,沈却都逃了将近一年了,他却还是念念不忘,只是能替他瞒着的,沈向之都尽力替他瞒下了。
可沈向之却没想到,再见时,竟会是这样一番景象。
那哑巴见着他,便直往雁王背后缩,又悄悄掰着殿下的手,要他放开自己,好像很怕见到他似的。
沈却确实很怕见着他,师父于他来说,就是一个严肃又宽厚的长辈,他犯下了那些不耻之事,又背着他逃到这南边来……
虽说这一路上也有他的授意,可闯出祸的人是他,师父不过被迫回护着,他惹下了这么多麻烦,师父心里一定不会高兴的。
但沈向之似乎并没有刻意去注意他,只是下马俯首,沉声道:“卑职护驾来迟,请殿下恕罪。”
身后一众精锐紧跟着下马叩首,乌压压地跪了一大片。
谢时观这才慢悠悠地去拆那封密信,他没耐心,看着哪处顺手,便从哪处往里撕,抽出里头那短笺时,沈却眼见那笺纸都让他撕下了一大半,变得破破烂烂的。
殿下展信,只见里头只两行小字:缪昭仪有孕,圣人病重,太傅下狱,速归。
只短短一只信笺,却道破了如今京都朝野里的局势。
缪昭仪,便是当今圣人的母家表姐,乃其姨母的嫡生女,谢意之年纪还小,对后宫侍寝之事从来兴趣缺缺,立妃封嫔这么些年,也没听说过哪位妃子有过身孕。
偏偏是雁王不在京都的时候,偏偏又这么巧,是这位昭仪有了身孕,谢意之今岁也一直好端端的,偏生这时候就病了。
“虎毒还不食儿呢,”谢时观冷笑道,“她这是想趁着这空档,废了谢意之,推那个尚未出世的稚子登上皇位吗?”
自从缪家那位国舅在今秋被处斩之后,缪党的势力便一落千丈,亲生的儿子拎不清,总向着那位皇叔,缪太后也是好容易才狠下的心肠。
谢意之不事朝政,贪玩怠惰,连自己的亲舅舅都救不下来,缪太后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指望他些什么,说不准往后连这皇位都叫旁人给夺去了。
倒不如先一步出手,那襁褓里的婴儿总比那忤逆不孝的少年人好摆弄,到时候她便一跃成了太皇太后,垂帘听政,这天下还不是牢牢攥在她缪家手中?
偏巧碰见了谢时观离京,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退一步,缪家的荣盛兴衰今后便不再是她能掌控的了,可若再进一步,冒一冒险,说不准便能一举解决谢时观这个心腹大患,又能把住朝政。
只是折损一个不听话、不懂事的孩子,却能换得家族的半世荣光,想必那缪太后还觉得很值当。
沈向之颔首道:“殿下,卑职事先已遣了十一到附近州府中借了兵吏,眼下该是已围了这金陵城了,城中那些缪家主系旁支、所有与谋者,您看要如何发落?”
若依照谢时观的性子,那自然是要血洗了这金陵城才好,可惜眼下京都里局势难定,不只是缪党,天子病危,他又不在京都里坐镇,那些封地上的藩王得了消息,必然也是虎视眈眈的。
他没时间同这些人多做纠缠,因此便道:“将那些党羽先下了狱,带几个官大的押回京,等到了京都,再和那缪太后算总账。”
*
自见面后,沈向之便没来找过他,那些沈却以为的质问和训斥,全都没有。
师父不肯多看他一眼,沈却便也不敢过去找他搭话。
夜里他们依然要接着赶路,小满带着那奶娘把思来送回来了,掀帘去接的时候,沈却发现车外的沈向之好像往他这边看了眼,心里猛地一跳,可等他再回望过去时,却发现方才那好像只是他的错觉。
沈却不免有些失落。
师父不肯搭理他,这比直接当面来骂他,还要令他难受。
殿下此时正在另一个车厢里同几个长官谈事,车厢里静悄悄的,只听得见那马蹄声和车辙在道上碾过的声响。
沈却抱着那崽子进到厢里,拿打湿的温棉巾给他擦了擦脸,这小崽子也不知是哭了多久,双眼都肿着,眼皮都有些睁不开了,看起来委屈极了。
沈却很心疼地在他颊上贴了贴,而后又给这崽子擦了身子,换了身干净衣裳,把他侍弄舒坦了,又嗅着阿耶身上的味,思来迷迷糊糊地便睡着了。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