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景明:“……”
延景明果断开口,竭力想要打断二人交谈。
“母妃!我一直很好奇!”延景明高声说道,“您与父王,究竟是怎么认识的?”
对延景明来说,这已经是他对转移话题这件事能够做出的最大努力了。
他曾听阿兄说过,若不想要母妃说一件事,那只要适时转移话题,询问母妃同父王当年究竟是如何认识的就好,母妃必然会自行开启话题,迫不及待将整件事告诉他们。
果真自他说完这句话后,天河大妃便飞快移开了注意,道:“就是揍了他一顿,然后认识的呀。”
延景明:“……”
温慎之:“……”
不是,这和他所想的美好爱情故事,是不是有些不太一样?
温慎之皱起眉,努力想要将这个故事朝着自己所理解的方向努力,道:“您与西羯王在战场相遇,一见钟情……”
天河大妃摇头,道:“打了他一顿,他记住我了。”
温慎之:“……”
延景明:“……”
“从来没有人这样打过他,他不能接受,非得说下次一定来打我。”天河大妃说道,“于是下次我又打了他一顿,他就把我刻在了心里。”
温慎之:“……”
延景明:“……”
不,这和说好的不太一样。
阿兄口中完美的父母爱情故事呢?
这故事哪里和爱情沾边了?!
可事情哪怕如此,延景明却仍旧想要努力。
他想,哪怕这个开端颇为奇怪,却实在难以掩盖其中的爱情内核,这必然是个兼具西羯风采与中原风气的爱情故事,他很坚持,因而哪怕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他还是忍不住同母妃问出了下一句话,道:“然后呢?”
“然后?”天河大妃微微蹙眉,“这世上除了我兄长之外,也只有他比较抗揍,我自然也对他很感兴趣。”
温慎之:“……”
延景明:“……”
那再之后的故事,不用天河大妃继续往下说,延景明也觉得自己明白了。
根本没有什么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像他母妃这样的人,根本不会有什么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
延景明满心失望,只能深深叹气,而后再看向身旁的温慎之。
幸而他和母妃不太一样,幸而温慎之也与父王不太一样。
可待天河大妃这一通奇怪发言过后,这宫宴之上又是一篇寂静,哪怕如长公主与忠孝王妃这般仰慕天河大妃的人,都有些不知该要如何继续往下接话。
温慎之只能苦笑。
“不愧是天河大妃。”温慎之无奈说道,“天河大妃果真是个妙人。”
这句话在这几日间,他好像已说了无数遍了。
他其实也不想这样,可他没有办法,天河大妃行事实在太过奇特,因而每当到了这种所有人都不知该要如何才好的时候,他便只能如此开口,好试图缓解一些当下气氛的尴尬。
可他再三去说这么同样一句话……
天河大妃不由微微蹙眉,特意回首看了看温慎之,像是觉得有些奇怪,只不过如今有这么多人在此处,她便不曾开口多言,照旧同众人一道吃完了这顿宫中家宴,待一切结束,众人离席之时,天河大妃方走上前去,满面严肃,询问温慎之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摆着那样的神色,温慎之自然觉得她是有什么紧要之事,毫不犹豫点头答应,跟着天河大妃走到那御花园中,令周遭宫人暂先退去,而后方才开口询问天河大妃究竟有何要事。
他没想到天河大妃神色复杂,深深叹了口气,道:“陛下,您也该多夸夸景明啊。”
温慎之:“?”
温慎之显然想不到这话题怎么会进展到这等地步。
他颇为不解皱起眉,仔细回想自己这几日来的言行,究竟有何处会令天河大妃产生这等想法,可他是思索许久,能够想到的,也只有这几日来,他频繁同天河大妃所说的那一句话。
——天河大妃,真是个妙人啊。
温慎之沉默不言,或者说,他实在不知自己该要如何同天河大妃解释。
好在天河大妃未曾想要等候温慎之的解释。
她只是深深叹了口气,露出许多母亲都会有的,担忧孩子时忧心忡忡的神色来,一面同温慎之道:“景明,是最让我担心的孩子。”
温慎之想,延春处事成熟,元纱公主又年纪还小,一直跟随在天河大妃身边,只有延景明……以他的闯祸能力,的确很容易令人担忧。
可他却未曾想天河大妃满怀忧虑抬首看了他片刻后,突然冒出了一句话来。
天河大妃:“景明自幼体弱,他来中原之后,我总是很担忧他受人欺负。”
温慎之:“……”
谁体弱?
谁受人欺负?
以延景明的身手,若是他想,只有他欺负别人,绝不会有人欺负他吧?
“也许是因为他从小身体就不好,身手总比不过身边之人,行事也有些许怯弱。”天河大妃又担忧叹了口气,“若是可以,希望陛下能多多鼓励他,也多对景明好一些。”
温慎之:“……嗯。”
温慎之心情复杂。
什么身体不好,行事怯弱,若延景明都算是身体不好,那他算是什么?
半截身子已入了黄土,体虚多病,行将就木,或许连挣扎都可以不挣扎了。
可就算如此,有些话,温慎之还是要答应天河大妃的。
他理解天河大妃为母之心,也知道自己若是含糊应对,只怕天河大妃一辈子都安不了心。
“大妃放心。”温慎之认真同天河大妃许诺,“我会照顾好景明的。”
……
待温慎之从御花园离开,便见延景明正在御花园外候着他。
延景明实在很想知道自己的母妃同温慎之说了什么,而这些事,温慎之觉得并不需要隐瞒,他便一五一十同延景明说了,道:“你母妃说你体弱,令我多多照顾你。”
延景明:“……”
延景明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忍不住皱眉,小声嘟囔,道:“比起你们中原人……”
他哪算是体弱?他甚至觉得,这整个皇宫,除了阿猪之外,就没一个能打的。
温慎之却带着笑同他重复,道:“可我也确实该多照顾你。”
延景明微微一怔,明明已有些抑不住面上的笑意了,却仍坚持说道:“窝比你身体好,窝才不需要你照顾。”
温慎之笑,却不再做回应。
这些时日,他总是不由将自己代入延景明所处之境来想,延景明孤身一人离开故土,到这千万里外的异国,对他而言,一切都是极为陌生的,他不懂此处的风俗,弄不清此处的礼教,连同人言语沟通都万分困难,温慎之甚至想,若换个性格孤僻一些的人,只怕已要难过死了。
也只用如此代入一想,温慎之便忍不住想要对延景明好一些,再好一些,他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捧到延景明面前去,好能够暂缓一些延景明对故国的思念。
恰好今日是七夕,宫中原有登高楼而宫妃乞巧的习俗,只不过而今宫中并无妃嫔,也不可能期待延景明对月穿针,温慎之总觉得他会将针按断,因而今年便暂且搁置了此事,仅是宫宴,可待众人散去之后,温慎之却又想带延景明登宫中高楼看一看。
他令宫人不必跟随,自己同延景明二人缓缓拾阶而上,四下一片寂静,只见月明,二人也跟着一道沉静,待到高楼之上,早有宫人在此为他二人备好了酒菜,温慎之引延景明坐下,而后拍一拍手,便见那高楼之下,有宫人燃了烟花。
西羯是没有这精巧玩意的,因而来了中原之后,延景明便对此物有了极大的兴趣,温慎之见他喜欢,便也时常放给他看,而今日是七夕,此情此景,在延景明眼中,像是有些说不清的暧昧之意,他原以为这该是温慎之为他准备得惊喜,温慎之却好似忽而想起了什么一般,笑吟吟同延景明道:“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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