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有时候他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一阵子,我知道,他是又去杀人了。或许我这样说话很自私,但那时我只盼着他早日杀了那人,平安回来。他在我身边的时候,还不觉得有什么,等他真走了,我才知道我是想见他的,世间有那么多的男子,可我只想见他……”
裴长淮无法认可辛妙如的私心,却是最懂得她这样的心意,他之于谢从隽,亦是如此。
辛妙如继续道:“我一直怕王霄哪天就回不来了,很早便送了手帕给他。我不想他做杀手,我愿意跟他私奔,到天涯海角,只要两个人能在一起,到哪里都可以,可他就是不肯。他说,只要他活着,就有还不完的恩情,有杀不完的仇家,我一个尚书府的千金,跟着他只会受苦。我说我不怕吃苦,他说他怕……”
辛妙如轻轻一笑,笑中有苦涩,也有甜蜜。
两人的关系一直这样僵持着,后来在京都一场诗会上,辛妙如认识了裴元茂,原本也有其他两位世家的公子。
当时因为王霄不肯答应娶她,辛妙如存心想醋他一醋,她知道王霄就在暗处守着,便故意与那些个公子生出亲密之举。
裴元茂误以为辛妙如对自己有意,更是心动,又与她一同品鉴诗词品鉴了许久。
王霄瞧见了,自然不快,后来辛妙如独自走到无人的野亭当中,唤他出来相见。王霄不肯,辛妙如便装醉往湖里跌去,王霄一惊,立即现身将她拉了回来。
辛妙如知道有他在身边,自己绝对不会出事,醉笑着往他怀里凑,取笑他:“不是不肯见我么?”
王霄见她是故意,又恨她戏耍,绷着一张脸,只管沉默。
辛妙如在他怀中依偎了片刻,对他说:“你不肯娶我,自有人肯娶。往后我的夫君抱我,亲我,难道你也要眼睁睁瞧着么?”
王霄便说:“小姐,你这样激我没用处,更不能拿自己的终身大事开玩笑。”
辛妙如眯着眼睛,笑道:“哦,既然没用,你为什么不高兴?”
王霄别开目光,不说话了。她主动攀上王霄的肩颈,认真地望着他,说:“傻小子,你听好,这是最后一次,往后你再没机会听我问了。你,到底愿不愿意娶我?”
王霄不敢答应,更不敢不答应。他想起方才在诗会上,那裴家的小公子生得俊朗干净,一身的贵气,自己与他更有云泥之别,心中说不出有多难受。
他想着辛妙如那些话,想着她一旦成亲便要另属他人,她会跟其他的男人这样亲近,心中酸胀不已,一时竟连杀人的心都有了。
他恐惧着失去辛妙如,恐惧到了极点反而令他生出一股莫名的勇气,使他将辛妙如抱入怀中,第一次吻上她的嘴唇。
他说,他比世上任何一个人都盼望着娶她为妻。
王霄决定再为他的恩公杀最后一人,然后就带着她远走高飞。
往后的苦他一个人来承担,就算拼上性命,他也不会让辛妙如受一丝委屈。
辛妙如得了王霄这句承诺,日日欢天喜地,她知道王霄是最守承诺的男人,什么都准备好了,却没想到有天却看见王霄的头颅被悬挂在京都的城墙上。
见到王霄尸首的那一刻,辛妙如几乎呕了出来,不是因为恶心,是因为痛苦。
“我那天扶着墙一路走回尚书府,每走一步,我都会想一次,我要为王霄报仇。”
此刻,辛妙如将茶盏放到茶托中,奉给裴长淮,她眉眼轻低,唇角微微含笑,貌似恭敬,可眼神却冰冷一片。
“小侯爷,有时候我会恨自己出身在尚书府,身份门第就像鸿沟一样隔在我和王霄之间;我也恨自己自幼学的是点茶刺绣,倘若我会使刀剑,今日我就能带一把匕首过来,杀了你,为他报仇,再自尽于此,不累及家人。”
裴长淮从她手中接过茶盏,平稳地放下,道:“你杀不了本侯,所以就想着从元茂下手,你根本不喜欢他,是么?”
“他有什么值得我喜欢的吗?”辛妙如笑着反问道,“他唯一可取之处,就是他的身份。裴元茂是你正则侯的逆鳞,你的软肋,我也想通了,直接杀掉你,又怎么足够?看到裴元茂神魂颠倒,看到小侯爷你丢了武陵军的掌权,看到侯府一蹶不振,我才觉得痛快。”
裴长淮却对她这一番话并不生气,他波澜不惊地回道:“可单凭你一个闺阁中的女子,尚且做不到这一步。”
辛妙如望着他,笑容更深,“我自有我的法子。”
“按理来说,你应该报复的人该是北营都统赵昀才对,因为当日王霄刺杀的目标是他,可你却一口咬定他是死在我的剑下,是谁告诉你的?”
辛妙如道:“侯爷该不会以为我会乖乖说出他的身份罢?”
“本侯不妨一猜。”裴长淮道,“我想,一直在暗中帮你的人便是王霄口中的那位恩公。”
辛妙如嗤笑道:“这并不难猜。”
“他还是即将与辛小姐成亲的肃王府庶长公子,谢知章。”
——
知道不是赵昀了。(⸝⸝•‧̫•⸝⸝)
第54章 假鸳鸯(三)
辛妙如身形一滞,随即轻笑道:“我常听父亲称赞,小侯爷聪秀质敏,晚生后辈中他最是欣赏你了。”
她既不否认,也没有承认,裴长淮却更加肯定,此事与谢知章脱不开关系。
当时裴长淮答应营救刘项时,刘安在得意忘形之际曾透露自己背后有高人指点。
裴长淮设想这样一个“幕后之人”的存在,他知道王霄与辛妙如的私情,王霄死后,辛妙如一心想为他报仇,这人便有意利用辛妙如的仇恨,将矛头指向正则侯府。
辛妙如假意勾引裴元茂,与他在云隐道观私会,甚至不惜以自己的清白为筹码,设圈设套,只为拿住裴元茂一个天大的把柄。
这且是第一步。
再往后,刘安经幕后之人指点,伙同一群匪徒捉住在道观中私会的辛妙如与裴元茂,遂将二人绑架,以此要挟裴长淮去营救他父亲刘项。
刘安还以为自己是螳螂捕蝉,殊不知黄雀在后,那幕后之人从一开始就打算除掉刘安、刘项,一是为嫁祸裴长淮,二是为杀人灭口。
刘安一死,清楚幕后之人真面目的只剩下那群匪徒以及辛妙如,偏生又这么巧,肃王府的车马途径郊外,长公子谢知章救下辛妙如,不仅成就了一段英雄救美的佳话,还顺手将那些匪徒杀了个干干净净。
裴长淮不相信这样的巧合,若不是巧合,那幕后之人很有可能就是谢知章。
这一套连环计,既令裴长淮一败如水,还拆了正则侯府与尚书府的世交,谢知章更是借此机会与尚书府联上姻亲。
此人算得精、藏得深,最重要的是即便裴长淮猜到是他,手中也没有任何过硬的证据。
若非看到那一方手帕,裴长淮怎么也不会疑心到辛妙如身上,更不会疑心辛妙如背后的谢知章……
要论不会疑心的原因,却也简单,裴长淮没想到辛妙如为了报仇,竟会拿清白之躯、婚姻大事作为筹码。
裴长淮沉声道:“辛小姐,谢知章心机深沉,绝非你能驾驭之人,你为了报仇委身于他,倘若王霄泉下有知,必然会为你今日的选择而痛心。”
“痛心?死去的人还能痛心么?”辛妙如笑得冰冷,她讥讽道,“小侯爷啊,等你真心爱上一个人,你就会明白我的选择了。如果不能嫁给王霄,那么不论嫁给谁,都没有什么分别。”
她微微颔首,起身穿上大氅,对裴长淮道:“还望小侯爷那日能来喝一杯喜酒,告辞。”
辛妙如将那方浸着王霄鲜血的手帕收好,转身离开了茶楼。
裴长淮静坐良久,将辛妙如奉上的那盏茶饮下,而后道:“你都听见了?”
雅间的屏风后,慢吞吞爬起来一个身影,走出来的人正是裴元茂。他面如死灰,双目里的神气溃散着,辛妙如的话犹在耳畔,也不知该作何感想。
因经人宠惯着长大,裴元茂只要一遇到不如意的事,就会哭闹,如今苦到极致,他却是知道哭也哭不出来的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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