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也没在意,他拿着汤匙喂他药,刚喂了两勺,外边传来一位老人的怒吼:“初岫,你家鹅又要造反了!”
少年连忙将碗放下,跑了出去。
不多时,外边一阵鸡飞狗跳,大鹅愤怒的叫声后,少年又回来了,他用蓝色麻布吊起的发有些凌乱,上边还插了一片鹅毛。
少年拿起药碗,喘匀了气,继续喂他,看着心情十分的好,他说:“我叫初岫,以后是你的主人,你是我的奴隶。”
他问:“你叫什么?”
发出的声音虚弱无力,嘶哑难听,他语气平淡,道 “王琤。”
初岫在唇间小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清亮好听的声音唤他:“阿琤。”
这是个小山村,民风淳朴,自给自足,风景殊异,是个自成格局的桃花源。
初岫的邻居有个十七八的少年,叫二牛,见了初岫捡了个病秧子回来,十分的不赞同,一直劝他将人扔了。
他不知道万俟琤是蛮人,相貌上来说,中原人和蛮人区分并不大,初岫当初知道他是蛮人也是因为他的衣着,二牛不喜欢他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初岫想把他家的大花要来杀了给万俟琤补身体。
大花是头黑底白花的猪,初岫给他家买来的新嫂子治脸上的疤时,要的报酬就是大花,不过当初大花是个小猪羔,只会哼哼唧唧的拱土,体格又不是它那一窝兄弟姊妹里最膘膀的,于是二牛就答应了,可长到现在,它已然成了里边最肥的,看起来肉最香的。
万俟琤已经可以下床了,慢慢的可以在院里走上几步。
夜里,初岫说去隔壁要猪,让他自己吃饭。
他在院中支起的小桌旁喝粥,靠着篱笆垒起的鹅圈里,一只大白鹅在月下亭亭玉立,它昂着脖子,倨傲的看了眼这陌生的闯入者,用噱梳理自己矜贵的羽毛。
一只蛤蟆走错了路,不小心蹦进了它的领地,它立刻炸起了毛,曲项凶巴巴的追了上去,顺便把另几只呆头鹅叫醒,一时间鹅叫齐鸣,本来寂静的夜刹时喧闹了起来。
初岫推开栅栏门进院,掐着腰拿竹竿打鹅,一时间更闹了。
那时的初岫对他来说全然陌生,他心里尚存戒备,且身出高门望族的将军十分不喜他们之间的名分,尽管 “奴隶” 这个称呼是他给自己冠的。
他并未理会回来的初岫,垂眸静静的吃粥。
初岫却根本不管他的冷淡,对他十分热切,看着他的目光满是欢喜,像是得了一个十分新奇的玩意儿似的,总是想发掘些有趣的东西。
初岫撑着腮瞧他,顺手给他夹了菜,道:“明日把大花宰了,给你炖猪肉,你能吃些荤腥了。”
万俟琤微不可见的点头,算是应答。
初岫不管他的冷漠,自顾自道:“大牛年前买的那个胡人媳妇,也是个奴隶。”
万俟琤对这两个字有些介意,稍稍停了吃饭的动作,听他说话。
初岫挠了挠腮帮子,道:“听说十分能干。”
万俟琤默了默,应道:“嗯。”
初岫:“听说白日里能劈柴挑水喂鸡喂猪。”
“……”
“二牛说他那嫂子,白日里能干,夜里能叫,十分的风骚。”
“……”
万俟琤莫名不太想听下去了,果然,就听初岫继续道:“我也不知奴隶都能给我干什么,可料想二牛说那奴隶叫的好,应该是好的,你还伤着,我不让你干重活,可你夜里也应该能叫两声给我听听。”
“……”
万俟琤慢慢的理顺了一下自己的脾气,让自己不至于跟一个不开窍的小孩儿生气,冷冷道:“我不会叫。”
秋露浓重,山上百草树木润的湿淋淋,密林里偶尔传出未知名的鸟鸣,秋蝉鸣叫清越悠长,如今的万俟琤,依然能记得秋季的蜀地之静美,那个小院里的每一处细节。
初岫离家是因为要给万俟琤找药,他试了许多的药,依然对他的内伤治标不治本。
他将屋门锁好,揣上自己积攒着银钱的小匣子,院里晒草药的簸箕都好好的收了起来,只剩下圈里的五只大白鹅。
他将圈门打开,对着那打头的精神大鹅道:“卖了你三回,回回都能自己跑回来,是个有本事的,我如今离家,你看好门,家里若是遭了贼,我回来就炖了你。”
大鹅挺胸抬头,扇了扇翅膀,叫唤了声。
万俟琤看着少年将栅栏门掩上,看他最后看了一眼从小到大待得地方,然后推了推自己,说:“走吧。”
他薅了个草叶儿叼在嘴里,潇潇洒洒的声音洒在山路上,他道:“走吧,悬壶济世去。”
第9章
万俟琤给初岫打着扇子,初岫趴在踏上睡着了。
小扇引微凉,悠悠夏日长。
他想起了在滁州时,也是个夏天。
他陪着初岫游了许多地方,中途和格勒善取得了联系,想着如若格勒善没有大事,他就多陪陪初岫,护着他游览大好风光。
可那日遇到了那个云游僧人,那人是他的部下易容假扮的,如非必要,他们不会来找他,出现就意味着格勒善出事了。
初岫坐在官道上的客栈里,学做游侠一样点了二斤酱牛肉,还想要烧酒,被万俟琤换成了茶水。
仲夏暑气正盛,初岫十分怕热,他就随身带着折扇给他扇风,那日官道上路过了一行中原贵族的车队,到驿站歇脚。
官道上热的似乎能将烈烈酒旗烧着,初岫正喝着凉茶跟他撒娇,桌上突然闪过刀刃,一个侍卫无理的驱赶他们:“我家主人要在此歇息,闲杂人等滚出去。”
初岫气坏了,坐在原地没动,冷声道:“你是要这客栈里赶路的老幼妇孺一并出去不成?”
方圆五里只有这一家客栈,外边炎热难当,出去就容易中了暑气,若是看不起大夫,走在半路丢了命都是有的。
旁边一拿着折扇的白衣男子接话道:“你们家主人是谁?以权势压人,好大的威风。”
店里的客人被驱赶这着往外走,那侍卫倨傲道:“凭你们也配知道主人的名号?”
说罢,将利刃一横,对着初岫的脖颈削了过来。
万俟琤将折扇一合,轻轻松松格挡下这一击,将那绣花枕头似的招式拆的零落,只坐在原地,就将那人的剑打脱了手。
那白衣男子赞了声:“好!”
初岫有点小骄傲,道:“那当然。”
他高高兴兴的扯着万俟琤的袖子,道:“走,我们行侠仗义去,将那劳什子主人打一顿。”
万俟琤轻挑唇角,喂给初岫一块儿酱牛肉,想让他安安分分的吃完肉,别找麻烦。
不料那边的白衣男子突然将手中折扇一合,往手里一拍,道:“正是正是,就该路见不平,拍案而起!”
这可真是正中初岫下怀,他拉起万俟琤的手,想要拉他出去,正在这时,大门口突然涌入一群侍卫,将他们团团围起。
于是,就动手了。
初岫和那个白衣男子,两个唯恐先下不乱,叫嚣的最欢快的,躲在一旁看戏,只有他自己动手。
他听着初岫在旁边叫他小心,存了几分显摆的意思,加之年少气盛,于是手里的动作就更加狠辣了些,利落的将一屋子的人解决了。
初岫跑过来,摇着折扇给他扇风。
那白衣男子道:“咱们出去瞧瞧那脸大的主人是什么人。”
初岫要出去看热闹,万俟琤无奈的跟了出去,不料那外边的一行人,见到那白衣男子,齐刷刷的跪了一地。
白衣男子名叫刘尧,是当今圣上的第五个儿子,是个闲散王爷,遇上那脸大的主人,只是一个三品小官家的妾室,因为得宠,遍忘了自己是谁,无法无天了。
那肥头大耳的官员见到刘尧,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连滚带爬的过来叩头。
刘尧目光深沉,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只冷冷说了一句:“既然要歇息,就跪在这里歇息吧。”
初岫和那刘尧一见如故,说什么都能说到一起去,那刘尧谈吐不凡,外表英俊,初岫头一次与这样的人说话,几乎忘了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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