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他们身边连一个人都没带,南岸留在宫中,明月在府中,骊山的雪确实很厚,比长安城的雪还要厚。
树上的冰晶一条一条的悬挂着,一片冰天雪地里,苻坚拉着他的手缓缓前行,站在山腰上看风景。
山下的风景在仰望着他们。
“那你想怎么办?慕容冲不能在朝为官,可总不能一直留在宫中,现在外面都传遍了。”
“哦,外面的人都怎么说?”
萱城道,“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
苻坚道,“他们错了,哪来的一雌一雄,朕只要了慕容冲一人。”
萱城惊愕的望着他,半响道,“清河公主呢?”
“在后宫。”
萱城刚高兴了一点的心又郁闷了,“不是说没要她吗?”
“朕是没要她,是慕容韡把她送进宫的。”
“原来是他。”萱城咬牙切齿,恨恨道,“慕容韡这人不能留。”
苻坚付之一笑,“你之前也说慕容垂不能留的,可最后是你留下了他,他的命都是你救的。”
萱城又无话可说。
是呀,为何当初自己要救下那人呢?
慕容家的那些人自己明明是恨的咬牙切齿,可每每看到他们的时候,自己的心就不由自主的软了。
鲜卑一族何错之有?
历史评判给他们的不一定是对的。
“朕不信什么谣言,那就是外面的人在乱说罢了,朕只信天命,天命如此。”
“你说的天命指的是龙凤之意?”萱城轻轻问。
“慕容冲不是凤,那只是他的名字,也许只是凑巧罢了。”
“那你当年为何说那样的话?”一句话让萱城哑口而言。
因为他不知道那些事。
“今年的雪为何这么大?”萱城转移了话题。
苻坚道,“可能是想让人间更美吧?”
“人间虽美,可终究有太多的坎坷和磨难。”
“这就是美中不足啊,弟弟,万事怎么可能完美。”
他们登上了骊山之巅,火一样的腊梅向他招手,像最灿烈的玫瑰一样,和去年没有什么区别,这梅花是自然天成的心形。
“哥哥,这又是你的礼物?”他还是想这么问。
苻坚点头,谜一样的眼神盯着他。
萱城不懂。
苻坚今年跟往年是不一样的,去年的时候,慕容冲还没有来,可今年慕容冲来了,他那么的宠爱他,本应花费一切时间陪着他的。
慕容冲又是那么的冷漠,从来不说一句话。萱城担心,一旦慕容冲开口说话,他的声音到底是怎样的?他的脑子中总有一种不好的想法。
或许,慕容冲是哑巴,听说长的美的人有可能是不会说话的。
他内心被一阵恐惧充斥上来。
他小心翼翼的问苻坚,“哥哥,慕容冲是怎样的一个人?”
苻坚不曾想到他回这么问,有些吃惊的样子。
“你想知道他的事?”
萱城静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是。”
“为何?他跟你现在没有关系的?你看上他了吗?”苻坚最后这一句让萱城有些惶恐,他不敢承认,可他也不敢不承认。
苻坚的眼神是鹰,苻坚的心思很细腻,他好像能揣测一切似的,又好像能刺穿一切似的。
于是,他又是沉默。
“其实就算看上了也没什么,朕是帝王,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给你。”
萱城摇头,“不。”
他不敢接受,这要是一份礼物的话,萱城真的不敢接受,慕容冲是一个烫手的人,他是一个魔鬼,谁跟他有牵连都没有好结局的,他虽然期待一些事情,可终究不想事情往那方面发展。
“那你想知道他什么?弟弟。”苻坚又这么温柔的来叫他了。
萱城一下子就头脑乱了,在苻坚与慕容冲之间,他选择相信苻坚。
“你跟我说说他吧,我想听听,为什么你要把他放在你的后宫当中,而慕容韡送来的清河公主你却置之不理。”萱城说的这么郑重,苻坚没有拒绝的道理。
“你真的要听?真心话?”苻坚反问他,这这哪里像反问嘛,分明就是质问。
萱城坚定的点头。
可苻坚却迟迟不出声了。
耳边似乎下起了雪,萱城闭上眼感受,他仿佛看见了千层万层的落雪之后,在一处巍巍峨峨的城墙上,一个人,他趴在城墙上远远的眺望,千里的雪山,他什么都看不见,然而他的嘴角噙着笑,满足的笑。
第七十五章 吾与谁人归
“慕容一族终究是我苻氏的俘虏,降服人不难,降服人心却很难,弟弟,你知道吗?在你为慕容垂说话的时候,其实朕是不愿意的,虽然他看起来很忠心,但朕始终看不透他的心。慕容家的人都是这样,朕灭了他们的国,把他们全族都迁到了长安,可朕的心还是空的,总感觉没做到什么,又总感觉渐渐在失去什么。”
“皇兄,这一点上丞相说的有道理,将慕容一家的人外放在边疆,对国家有用,他们活的也有价值。”
苻坚叹一口气,“朕何曾没想到这一点。只是,边疆之祸历来会引发国家动荡不安,慕容一族朕始终不敢放开手,尤其是大秦的边疆,朕不能交给他们。”
萱城知道苻坚实行的是什么政策,他对魏晋南北朝史是通晓的,苻坚把自己的嫡系全部放到边疆,把外族的人却安置在长安。
在历史学家看来,这是错误的。
可在心理学家看来,这是有一定的道理的。
苻坚的内心是惧怕慕容一族的,他一直担心他们对自己有威胁,而不敢把他们放开,所以他把慕容一族的人全部放在长安城内。
宣城没再说什么了,静静的欣赏着这一片风光旖旎的大地。
“回去吧。”不知过了多久,苻坚提议道。
宣城沉吟了下,点头,“好。”
回到宫中已经是暮色了,苻坚留他在宣室内谈了些话,南岸又过来低声给苻坚禀事,只见他眉心紧张起来。
“好了,朕知道了,马上过去。”
南岸退下,苻坚从地上起身,一副急匆匆的样子,“皇弟,你先回去,改日朕再找你好好谈谈。”
他急着就要出去,宣城只能趁着他的背影还没有消失,在背后沉声,“又是慕容冲吗?”
苻坚定住了。
宣城知道自己猜对了,只有慕容冲,才能让苻坚这样。
可苻坚终究是没有停留多久,只是那一刻背影的伫立让宣城的心痛恨不已。
他并没有听苻坚的话立刻离开,他在宣室内沉默了良久,最后他低着头走出去了,他没有回府,他是去了甘泉宫的方向,一路上竟然没有一个宫人阻拦。
他看着甘泉宫内的烛火闪烁,明明晃晃中有清晰的影子刻在了墙壁上。宣城不去想,不去看,可自己的身体不听使唤,它还是朝那里去了。
他就站在甘泉宫外面不远处的花丛里,他自嘲的笑,这算是偷窥吗?
可是,他又能看见什么呢?
只是,他能听见。
他听得清清楚楚,很透彻。
他听着宫内传出来的声音,他羞于启齿,也不敢启齿,他掩面叹息,不知道在叹什么,他闭上眼,也不知道为什么不敢睁开眼。
他听着那一声高过一声的喘息声,他心痛,他似乎能想象到那里面的缠绵悱恻。
苻坚那么心急的从宣室赶过来,难道就是为了这个?
他不敢想象,这不是他心目中的苻坚。
他听着苻坚的声音,那一声“凤凰。”是那么的宠溺,这个世上,可有一个人能独得圣宠?
也许,只有慕容冲。
很久很久之后,那些缠绵的喘息声都没有散去,宣城却等不了了。
他默默的离开了。
他在宫中滞留了许久,从甘泉宫到未央宫,有守夜的侍卫看到他,也只是问候了声,并未察觉到他脸上的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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