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恸之龙眷(48)
京中那些世家门阀的公子少爷,在这个年岁,哪个不是肆意妄为,任性张扬?可是这个自幼失怙的小世子,小小年纪,却已然有了这份沉稳。
此事如若是旁人遇上,如若不是哭天抢地,只怕也是战战兢兢,或者沐浴如此天恩,不可一世趾高气扬。
可是除了那日连夜离宫表现出的强烈抗拒,回宫来以后,他似乎是认清了陛下不会轻易放手,不争不吵不闹,只是宠辱不惊,波澜不兴,再多的心绪都掩在心中,不显不露。
看着攀爬在廊上的嶙峋树脂,云恸抬手轻抚了抚,“这便是藤萝吗?”
“回殿下,正是此物。”微分神之际,听到小主子的询问,小福子即刻应声。
“倒是跟那梅树有异曲同工之妙。”云恸淡淡的笑了笑道。
“嗯?”小福子闻言,略是不解。
云恸却只是笑笑,并不言语,似是有些乏了,他在廊下边缘的石台上落座,也不在意那是否凉寒。
“殿下,您身子不好,奴才给您拿个垫子吧,这般凉寒会受寒的。”看着他直接就坐,小福子忙摆手让身后的小太监进殿去取垫子来。
云恸摇摇头,“无碍,我只是歇歇,有些乏了。”
“殿下……”
“这光如此好,不碍事。”
小福子看他这般说,也不敢再多言,只以为他是小坐片刻便起身,待小太监拿了垫子出来,他抱在手中备着。
却不想就这片刻,靠着廊柱,他竟睡了过去。
小福子以为他只是闭眼养神,便没有出声,待皇帝陛下来了后苑寻人时,悄声走到他身边,他手中的手炉一松差点摔落在地才知道他竟睡了过去。
将险险接在手中的手炉递给小福子,玄湛示意一旁伺候的宫人噤声,小心翼翼将靠在廊柱上的人儿揽进怀中。
确定没有惊动他,才小心将他打横抱了起来,抱进殿去。
进了殿,刚把他放在榻上,云恸就皱眉似被惊醒,玄湛下意识的停下了给他掩被的举动,连气息都放缓放轻,看他蹙了蹙眉,似乎察觉到这并不是陌生之处,在枕间蹭了蹭,又安静的睡了过去。
看他难得露出这般模样,玄湛眼角眉梢全是欣喜雀跃的笑意,想要他睡得舒适一些,轻轻给他把肩头狐裘的系带解开,掩好被子,又抽了发间的玉簪。
“陛下..”全安进殿来便正好看到自家那无所不能的皇帝陛下正悄悄偷亲榻上睡沉的小主子,他忍不住有些汗颜。
“嘘。”
玄湛倏然转头过来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噤声。
全安忙不迭捂着自己的嘴,向后退开了几步。
看他识相噤声推开,皇帝陛下才收回了瞪视的目光,将床榻的纱帐放下,才起身离开了床/H〇快步走了几步,离了床榻一段距离,他才压低了嗓音问,“何事?”
“回陛下,皇后娘娘派人来传话,说是请陛下移驾凤毓宫。”
玄湛拧了拧眉,“何事?”
“再过十日便是太后娘娘的寿诞,皇后请旨想要出宫去相国寺拜见太后,顺便替陛下进香祈福,但是今岁是太后五十诞辰,皇后想,后宫四妃是否也一道去拜见太后,特意过来请陛下您移驾凤毓宫商议此事。”全安道。
玄湛淡淡的摆摆手,“照她所言便是,朕准了。”
“陛下您……”
玄湛眼角微一斜。
全安缩缩脖子,“老奴是想,陛下您自除夕家宴之后便再未踏足后庭各宫,就算是做做样子,陛下您也该去……走动走动……”越说全安的声音越小。
玄湛轻笑一声,“朕妻子就在这殿中安歇,朕还要对谁做样子?”
全安膛目结舌,“……”
“你去回了皇后,此事朕准了。”皇帝边说边往外走了去。
“可是陛下……”全安叫住那完全没有耐心的皇帝陛下。
玄湛有些不耐的转过头来,眼角一挑,不怒自威,“嗯?”
全安缩缩脖子,“老奴遵旨!”
他怎么就忘了,当年太后之所以会去相国寺礼佛,到底是为了哪般?
转头看了看龙榻纱帐后悄然安歇的小主子,全安摇摇头,罢了罢了,这大主子是个记仇的主儿,无论是天王老子还是父母至亲,一旦跟这位小主子沾了边儿,便是触了他的禁忌,谁都不能幸免的。
皇后挑了这事儿来请皇帝陛下移驾,简直是撞了刀口。
不过,从今以后,无论是何事,这位大主子只怕都是不会踏足后宫一步了吧?
主子不是说了吗,他的妻子就在此处。
如今朝堂尽在掌握之中,当初这些作为政治筹码而踏进这宫廷的女人,谁还能得到这位至尊的主子的做做样子?
妻子啊……
天家的妻子,百年难出一位。
天家出了情种,这到底是好还是坏?
第59章 没路了
“政务繁忙?”
皇后垂着眸子看着指尖丹寇,自嘲的勾起唇角。
“……回娘娘,大总管回话说陛下政务繁忙……今日怕是不能移驾凤毓宫了……娘娘请的旨意,陛下准了。”去前朝移请圣驾的是凤毓宫的总管太监,平日里都是在主子跟前说得上话的,此刻才有胆子硬着头皮将话说完。
“江良生,你在何处见到陛下的?”
“……回娘娘,奴才压根儿就没见着陛下……”
“那你是在何处得到大总管回话的?”皇后淡淡的道。
“回娘娘,奴才是在太极殿……”
皇后恍然的笑了笑,“陛下明明就在寝宫,却也以一句政务繁忙打发了本宫。”
多年夫妻,到头来,他连样子都不愿意装了……
“娘娘。”一旁随侍的贴身侍女书兰看着愁眉不展的主子,轻轻叹了一口气,“陛下性情淡漠冷清,这么多年来,也不是咱们凤毓宫受到如此冷待,宫中妃嫔哪个不是一年到头都见不着一面儿的?”
“本宫一年到头又见了几面?”
书兰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劝慰。
“也罢。”皇后笑笑,“冷待就冷待吧,反正这宫中也没有哪个女人得了帝王的恩宠。”如若没有例外,她又何必伤神伤怀呢?
这后庭没有恩宠,没有子嗣。
她到底是身为这后庭之主,是一国之母,如此荣耀,还痴心妄想什么?
“娘娘,那张德妃……”
“嗯?”皇后突然抬头看着她,“为何提起她?”
“此次相国寺拜见太后,那张德妃似乎颇为上心。”
“颇为上心?”皇后不解。
“嗯,据莲之那丫头回报所言,自今日晨间您提过此事过后,她一回宫便积极着人安排出宫事宜,神色似也有不对。”
“神色不对都能瞧出来?那丫头倒是长进了不少。”皇后轻笑一声。
“娘娘,那张德妃一向冷冷清清,神色淡然不显山不露水,这突然有了反常,怎能不招眼?”书兰摇摇头。
修剪得圆润漂亮得长指甲,由食指到尾指逐次在拇指上滑过,皇后笑得有些漫不经心,“只怕是以为能见陛下了吧,也不知听了陛下这旨意还会不会这般反常?”
“这些年来,她算是这宫中除了娘娘您拔得头筹的了,心思自然多。”
“本宫?”听到这话,皇后冷笑起来,“从本宫大婚进宫至今,何时拔得过头筹?她张氏才是真正拔得当朝后庭头筹的。”
“娘娘……”
“谁得到过陛下亲笔册封的圣旨?谁得到过迫不及待到三更半夜册封的殊荣?又有谁得到过进宫不过旬月便破例特许出宫省亲的恩宠?本宫这堂堂皇后之尊,出宫省亲都得找祖宗规矩来,何曾破过例?”皇后侧头望向开启的雕花木窗,窗外绿意伺服,表面上还透着寒冬的萧瑟,被破除不过是迟早的事儿,“本宫说错了,这宫中有特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