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大人说媒(21)
“我就是瞎猜么!你与谢珩同窗数年,一同入仕,见面却如同陌生人一样,直到如今才又重新交好。可这好了没几天,又闹起了别扭。你的脾气我了解,从不与人争执,那问题自然就是出在谢珩身上了……”
“不是!”荀礼似乎是想起一些往事,苦涩道,“与他无关。”
他与谢珩之间,有问题的,从来都不是谢珩。
他不愿多提,将一篮子樱桃护的好好的到了家,回到房中,如珍如宝地从中捏出一颗红果子放入嘴中。元祁说这樱桃提前冰过,天气燥热,吃起来最是消暑。
一口咬下去,汁水饱满,凉甜可口,荀礼一连吃了许多才停下来,小小的樱桃核都堆在一起。
荀礼看着那堆核,突然萌生了一个不知可行不可行的主意。他从哪些核中挑选出几个他看着最漂亮的出来,拿去洗了干净。出门喊了青山来,吩咐他去找花匠过来,顺便找几个带着泥土的花盆。
青山很快就将花盆搬来,疑惑道:“大人突然要花盆做什么?”
“用花盆还能做什么。”荀礼挽起袖子,拿起一旁的铲子亲自在每个花盆中挖出一个圆圆的浅坑,就要将他精挑细选的种子放下去。
花匠赶紧拦住他:“大人等等,这些是什么种子?”
“是洛中樱桃的果核。我想种一颗樱桃树在我这院子里,您觉得能成么?”荀礼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
“若是悉心照料,倒也不是不可能。”花匠捡起一颗种子细细看了看,“只是洛中与京城的土壤、水质等不太相同,这长出的果子自然味道也是有差异的。若是种来为了吃,只怕会让大人失望。”
“这倒无妨,我种来也不是为了吃的。”荀礼不在意道。
方才被花匠拦住,荀礼还以为这种子种不得,听花匠这么一说才放下心来,就想弯腰继续埋种子。
不料花匠还是不让:“大人若想这种子早些发芽,这么直接种下可不行。得先晒干,然后放在阴凉处晾晒几天。而且这些瓷釉盆也不合适……”
青山在旁边插嘴道:“怎么不合适?我瞧着这不是挺好看的?”
花匠笑了笑:“你有所不知,这种釉质的花盆不太透气,天气又渐渐转热,很容易把幼苗闷死……大人还是交给小的来吧,等成活了,我挑其中一株漂亮强壮的移过来,您觉得如何?”
花匠说花草培育大有学问,其中樱桃又较寻常草木更麻烦一些。
荀礼仔细想了想,他这门外汉还是不要逞强了,等幼苗强壮些他再亲手照料也不迟,便将手中的樱桃核拿手帕包了起来交给花匠:“说的是,还是请您多费心吧。”
“大人客气了。”花匠接过退下。
青山还是不解:“大人怎么突然想起来种樱桃了?”
荀礼看向原处,含糊道:“不管再好吃的樱桃,吃了就没了,味道也很快就会忘记。但是长成樱桃树的话,我就能时时看见他了。”
“它?”青山依旧不解,“一颗樱桃树有什么好看的。”
荀礼不再回答,拍掉手上泥土,笑道:“好了,吃饭去吧。”
一颗樱桃树是没什么好看的,他也不过是突发奇想,想......想要个陪伴而已。
闲了下来,温熠景今日所问之事又勾起了些许往事。
谢珩高傲,根本不会与人争执。两人相识多年,不曾说过一句重话,亦不曾因为家世而看轻他,一切不过是他自己忧思过重罢了。
六年前的放榜之日,贡院东墙前早已人头攒动,将那一块地方围了个水泄不通。荀礼一大早起来就往贡院跑,却还是晚了一步,只能站在虚看着前方乌压压的一片后脑勺。
片刻之后,礼部来人将四张黄榜黏在墙上,刚一离去,身后的人就如潮水般涌了上去,从左至右仔仔细细寻找着自己的名字。
小小四张黄纸,左右就那么点地方,自然有人欢喜有人忧。一时间东墙之前,垂头丧气的有,喜极而泣的有,气定神闲的有,众生百态。
而荀礼……
好不容易挤了进去,便看见榜首两个大字——谢珩。
他并无意外,书院的夫子都说过,谢珩、虞望亭等人才华斐然,必是位列前茅的,谢珩又是其中的佼佼者,榜首更如囊中取物。
他目光向下,继续寻找着自己的名字,一张张看过去,心都凉了一半,才终于在第三张的末尾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进了!
荀礼无限激动,心情彭拜,恨不能原地跳起,立刻便要回去写信告诉家中父母兄长这一好消息。一转身,却撞在了同样前来看榜的谢珩身上。这一下可不轻,荀礼有些晕头转向的,回过神来便要道歉。
谢珩伸手扶住他:“小心。”
“啊,谢兄。”荀礼晃了晃脑袋,才看清来人,咧开嘴道:“恭喜谢兄高中,名居榜首!”
此时元祁也从前方回来,同样是喜不自胜:“公子,中了!中了!那个……”他忽然瞧见了一旁的荀礼,声音骤然低了下去,“……也中了。”
谢珩略一点头,问荀礼道:“你去哪里?”
荀礼颇为羞涩道:“蒙上天庇佑,我也进了榜,正要回家写信告诉父母。”
“应该的。”谢珩看他一会儿,忽然问道,“你如今也入了榜,我问你,若有机会,你会留在京城吗?”
因着书院的一些遭遇,荀礼其实对京城没什么喜爱之情,况且他名次不高,能在京城任职的机会可谓是渺茫。
可若是有机会……他自然是愿意的,京城即便有万般不好,在他心里,总还有一丝留恋之处……
谢珩还在等他的回答,荀礼心中微动:“我自当听从安排。”
许是他的回答让谢珩感到满意,微微笑了,又问道:“你如今住在何处?”
以往读书时,书院会准备好宿舍以供学子住宿,如今他已离了书院,自然不能再与学子们住在一起。进榜之后还要谢恩、期集、过堂等一系列仪式,荀礼暂时无法回乡,当然要另觅住处。
所以不怪乎谢珩会这么问他。
荀礼知道谢珩是关心自己,老老实实回答道:“就在城内暂且找了一家客栈先住着。”
谢珩沉默了一下,接着道:“若是不便,我家里还有许多厢房……”
“啊,不用不用。”荀礼受宠若惊,想到谢珩这样的人家,之后必定还有许多应酬,他也不便打扰,便只是感激道,“谢兄,多谢你的好意了。”
荀礼性子温和,但也有自己的一套坚持,他的拒绝原也在谢珩预料之中,便没多强求。过了一会儿才慢慢道:“之前给你的郑先生的文集可看完了?”
荀礼一愣,谢珩不说,他早就忘了,当下还以为是谢珩想要要回去,赶紧道:“我回去找找,过两日就还给谢兄。”
他这么一说,谢珩也知道这人恐怕翻了几页就不肯再读了,心下有些失望,但又不肯表露出来,摇头道:“不必,你先拿着吧。先生的文章,你多读些是没有坏处的,……总之,你有空便读一读吧。”
“是,是。”荀礼虚心受教。
两人说了几句,也是时候各自回去了。
谢珩又叫住他,认真道:“过几日我家摆贺宴,父亲叫我请些书院的同窗,你记得过来。”
他是荀礼在书院唯一算的上交好的人了,即便会被别人说自己攀附权贵,也不会拒绝。荀礼含笑道:“一定。”
见他答应,谢珩才像是放下心来,挥挥手放他离开。
荀礼满心欢喜地回了下榻的客栈,展开书信。离家数年,他恐怕父母担心想念,每回写信都是只说些相同的东西。
然而这次不同,他稍加思索,才开始落笔。先是感谢父母恩师,再是将自己这数年的情况捡些好的说了,最后将自己中榜之事写下。
他将自己对故乡和亲朋的思念在纸上娓娓道尽,不知不觉就已经写满了数页。放下笔,荀礼揉了揉眼睛,自己通读一边,才拿信封仔仔细细封好,上街找了驿站寄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