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间细枝末节(36)
“那天是暴雪开始的第一日,天寒地冻,他身子虚弱......”
“你闭嘴!”小晴子听不下去了,楚雄傑每一句话都好像将他带回了那冰冷绝望的一夜,小晴子喘着粗气恨不得冲上去将眼前还能平静将这一切说出来的罪魁祸首狠狠揍一顿:“楚雄傑,你到底有没有心啊!”
大逆不道!
外面听着的胡保心惊胆战,但想着楚雄傑吩咐的不能让任何人进去打扰,只能在外面继续站着,而接着,他便听到了楚雄傑哀痛的声音。
“若我能没有心,那便好了。”
“我让人寻遍了京城冻死的尸身,找不到一具属于他;我查遍了回魏国的岗哨,没有人见过他......我连他是生是死都没办法确认,他说杀子之仇,不共戴天,他要何时来找我报仇?”
“我恨不得他现在就出现在我面前,要杀要剐,任他便是。”
明明可以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将孩子流掉,可看到他怀孕时那高兴的样子,便不舍得了,想着他高兴,便让他怀吧,楚雄傑就是想让他的笑脸多留几个月,等几个月之后,再出什么意外将孩子弄没了便是,这个孩子流着魏国的血脉,注定了不能出生,可他那么宝贝肚子,那么期待孩子,楚雄傑发现自己根本下不了手,直到张太医说,卓玉秘药喝多了,便是能怀到生产,产下的必定是个死胎,楚雄傑便准了。
他的孕期,楚雄傑从不将手放在他的肚子上,不是不期待,是不敢。
他生产那日不顾大雪非要离宫,亦是不敢,不敢听见他生产的痛呼,不敢听见他失子的哀鸣,更不敢去面对他。
楚雄傑以为,魏卓玉不过是一个宠儿罢了,他从不去想自己这颗心是什么时候放在了他身上的。
从不想不愿踏足后宫的自己为什么专宠他一人,从不想为何自己的孩子不会出现在别得嫔妃肚子中。
他以为自己恣意潇洒,若他想要,天下便是他的囊中之物。
现在才明白,他能留下什么,他甚至留不住魏卓玉回眸一笑。
一年后,邬郡小国单方撕毁与齐约定,发兵出齐,齐皇楚雄傑抱病守在宫中,派朝中大将军应战。但齐国连连雪灾,国力衰退,只能将齐军击退,却不能再像当初一般将邬郡小国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而只能依附齐国,如此焦灼数年,齐国和邬郡国力不复当年,尤其是几年前实力处在三国之首的齐国,接连遭受雪灾和战争,实力下滑之快。而和魏国的五年之约-------如今的齐国自然没了当年的底气和实力。况且,魏国突然在一年前统一,不知从哪冒出来一个不知名的皇子得了王珂瑜王大元帅的支持,魏国大皇子二皇子被王珂瑜降服收押宗人府,魏国从战乱之中走出来,那不知名的皇子低调登基,称烨帝,登记后以雷霆之势肃清朝廷,并且趁着其他两国打仗的时候大力发展,短短几年功夫,天下格局再次变动。
魏国,帝王书房。
烨帝低头在桌上缓缓写着什么,王珂瑜慢慢走了进来:“皇上,一切顺利。”
烨帝不语,待将最后一笔写完,欣赏片刻,放下笔才慢慢开口:“他们俩相斗是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齐这么没用,一场雪灾而已,竟然被邬郡牵制成这个模样,正好,”烨帝抬头:“趁他病,要他命,接下来,该我们上场了。”
第72章 妾心 25
烨帝登基并没有多久,但手段狠厉干脆,朝廷中人人都很惧他怕他,尽管这些大臣中有不少人知他真实的身份,虽然如今这个皇帝面貌与当年相去甚远,但也不至于全然让人看不出来——他们那个眉间有道可怖刀疤的皇帝,是当年那个自愿给齐国皇帝当妾的亚子皇子魏卓玉。
但那又如何?如今的魏卓玉,武有将才王珂瑜,且王珂瑜对他忠心耿耿,若没有王珂瑜相助,怎么能在短短半年不到将谋逆的大皇子二皇子击溃;于文,谁能想到魏卓玉竟然会有纵横治世之才。
如此,魏国大臣心中不免腹诽,如今这世道是怎么了,亚子比男人还厉害了?
且不管朝臣怎么想,烨帝所做的事他们无不惊叹,一,肃清都城内齐、邬郡在都城的奸细;二,设计挑唆邬郡攻打齐,消耗齐国以赢得时间恢复魏国国力;三,知人善用,能者居之。这些说起来简单,但件件要落实都不容易,可到了烨帝手里,迎刃而解。
莫说别人,王珂瑜也同样好奇。
日晴,御花园棋台。
卓玉王珂瑜对立而坐,卓玉手持黑子,王珂瑜手持白子,两人凝神对弈。
许久,棋落,王珂瑜输了,他笑着把指间的棋子扔到盒子里:“从前没输过,现在没赢过,圣上棋艺进步神速,臣自愧不如。”
卓玉慢悠悠的将棋子收回棋盒中,神色淡然:“元帅以为朕为何会进步?”
王珂瑜想了想,没说话,只是帮着卓玉一起收棋,两人静默收棋,待合上盖子,王珂瑜抬头,目光落在卓玉鬓间白发上,他眼前这人,一点当初意气风发的影子也没有了,自当初酒楼一番话之后,这人有多少夜不寐,又有多少饭不及时吃,旁人只道烨帝冷酷,手段狠厉,也许只有自己能窥见他冷酷之后的伤痛。
齐国的三年,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元帅何故这么看朕?”
“只是觉得惊叹罢了,臣与圣上自幼相识,却没想到圣上有这般治世之才,臣本以为臣已经算是个离经叛道的亚子,到底还是圣上更胜一筹。”
卓玉听了,目光在王珂瑜额间嫣红的朱砂痣上停留片刻,缓缓开口:“从前,爹爹和父亲盼朕找个普通贵族嫁了,平淡一生,三哥盼朕欢喜过一生……可朕不但辜负了他们,还一意孤行,朕害得爹爹暴尸荒野,父皇含恨而去,三哥含冤屈死,如今,朕不能再负你了。”
“圣上,那些事不能全怪在你头上,你又怎么能料到后来……”王珂瑜不愿见他将所有罪责揽在身上,想劝,却被卓玉摆摆手打断。
“朕明白,元帅,你不必劝朕,”卓玉起身,望向湖中假山:“朕早就想明白了,如今,朕已经没有糊涂的资本了。”
“不管怎么说,圣上还是要保重身体,”王珂瑜望着卓玉黄袍下单薄的身体,这些年与常与卓玉议事,王珂瑜才发现卓玉走路有这些跛,他一直不解,直到有一日偶然间见到他裤子凹陷下去,才发现他的大腿上像是被人割下了一块一般,难怪走路微跛,可谁会伤了卓玉,王珂瑜曾开口问,得到的是卓玉淡淡一答:齐国百年不遇的雪灾,饿死冻死无数,要想回魏,总归是要费些功夫的。
此中深意,王珂瑜不敢深想。
后来更是听太医说卓玉身子底子损耗过多,需得多加注意,否则有碍寿命,想到这里,王珂瑜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且不说现在魏国离不开你,大皇子昌乐尚小,也是需要你这个皇叔好好教导他,陪着他长大才是。”
王珂瑜提到昌乐,卓玉平淡冷漠眼中荡起了几分笑意:“元帅放心便是,朕会好好教导乐儿。”
魏昌乐就是卓玉三哥留下的唯一的血脉,卓玉不会有后宫,亦不会再有孩子,昌乐是他三哥的孩子,便和他的孩子一般,他登基后就将他养在身边亲自教导。
在这冰冷的人世间,这个孩子是卓玉最后剩下的温情。
天色已晚,王珂瑜告辞离开,卓玉便朝着昌乐的寝殿走去,他要去陪昌乐用晚膳,只要不是要紧的事,卓玉都会去陪昌乐用晚膳。
他还没走到,远远的就瞧见门槛后面有一个梳着半发髻粉雕玉琢的小童翘首以盼,仿佛在等什么人,那小童见到迎面走来的卓玉,小短腿跨过高高的门槛,兴冲冲的朝他冲过来,惊得他身后的太监弯腰小跑护着过来,生怕他摔了。
卓玉勾了勾唇角,快走几步上前将小童抱起来,亲了一口放在怀里,语气怜爱:“乐儿做什么跑这么急,当心摔了。”
昌乐摇摇头,笑眯眯的说:“才不会,我长大了,走路稳当得很,已经不摔跤了,再说,乐儿想皇叔了,想早点见到皇叔。”
听着软糯的童声说着思念,卓玉心软的一塌糊涂,抱着他稳稳的走在路上:“皇叔也想乐儿。”
餐桌上摆放的都是适合孩子的吃食,卓玉和昌乐吃饭从不遵从那些繁琐的规矩,他像昌乐真正的爹爹一般帮他夹菜,帮他剃骨,有时昌乐耍赖皮和撒娇时,卓玉还会亲自端起碗来喂他吃饭,眼神温柔宠溺,而很多时候,卓玉总是会望着吃饭吃的认真的昌乐出神,目光哀伤。
孩子小的时候不懂,但昌乐渐渐长大,已经六七岁的他比其他同龄的孩子懂得太多,况他还是生在帝王家,卓玉是最疼爱自己的人昌乐自然知道,可昌乐恍惚也能感受到他的皇叔不快乐,有时,还充满着悲痛和难过。
“皇叔,皇叔,你怎么了?”
“嗯?”卓玉低头,为昌乐夹了一块无刺的鱼肉:“朕没什么,乐儿乖乖吃饭。”
昌乐放下筷子,担忧的望着卓玉:“皇叔,你为什么要难过?皇叔总是用难过哀伤的眼神看我,是乐儿什么没有做好吗?皇叔跟乐儿说,乐儿一定会改的,只要皇叔高兴一点,乐儿什么都愿意做。”
昌乐说这些话时,小拳头捏得紧紧的,卓玉很感动,他深处大手包住昌乐的小手:“乐儿已经做得很好了,乐儿每天都听太傅的话读书写字,每天认真练武练骑射,老师都跟朕夸奖你呢,乐儿是很乖的孩子,皇叔知道,”卓玉亲亲他:“皇叔难过不是因为乐儿不好,就是因为乐儿太好了。”
“为什么我太好了皇叔要难过?”昌乐听不懂。
“因为以前因为皇叔的疏忽,弄丢了一个跟乐儿一样听话乖巧的孩子。”
“他是皇叔的孩子吗?”
“嗯。”
“那就是乐儿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