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爱投喂反派[穿书](16)
【快告诉我你在哪!】
呃,原来不是面对面的时候,这个技能还带延迟效果的?
……
在哪,这还真是个技术性问题。
“何采薇”换上了骏马,把姜慎行扔在马背上。一路在林间月夜星驰,没有坐标没有GPS,鬼知道这是哪儿?
但很快,眼前就出现了夜色中沉静的城池。骏马从留好的城墙小门飞驰而入,肃穆的半山上亮着灯笼火光,一派林立的高楼名苑,一方十八层望江塔更是耸立云端。
这个门派的建模,毕竟是姜慎行亲自督导的。
所以很好认——正是他们一行人原本的目的地,沧澜城的凌微楼。
……
“采薇!你大半夜的跑去哪里了?爹爹四处找你!”
列队火把,一个青衣中年男子脸色极难看地迎了出来:“你这马后……这、这怎么会是个男子?采薇!你一个大姑娘家尚未出嫁,怎可在大半夜的带乱七八糟的野男人回来?”
凌微楼主何青野年近不惑,仍看得出年轻时的俊逸风姿。
而“何采薇”亦是厉害,轻而易举便切回了少女的娇音软语,小女儿态地玩起了头发:“爹爹,爹爹莫怪采薇,爹爹不是深恨那大魔头以前害过阿娘,一直想找那大魔头独孤寂复仇的么?爹爹你可知道,那魔头已被枫叶山庄偷放走了?”
何青野脸色骤变:“你说什么?秦熠!我不会放过那秦熠!”
“爹爹莫急!女儿一心替爹爹分忧,马上这个便是女儿替爹爹抓来的那魔头的贴身小厮!这些日子女儿看了,大魔头待他不错,多半会来救他的!爹爹,你快听采薇的计策……”
姜慎行五花大绑趴在马背上,一头汗努力向外传达讯息。
【独孤前辈!是真的!你要信我!我亲眼看到鸿饮、阿古夏他们真的都还活着!鸿饮就是那何采薇!我们现在人在凌微楼!】【但是唐编,凌微楼主对‘女儿’的身份不疑有他。他们如今联了手,打算拿我做人质诱独孤前辈出面!看他们的样子,似乎要设天罗地网,你们千万不能来!】……一个好的NPC,不可以拖累主角。
要有觉悟,像自己这般,懂事地将重要情报传出去之后再从容就死。
姜慎行抬头,望了望繁星天际。
唐编啊,我说不定……看不到你成功把大魔头抱回家的那天了。
你要好好加油,抱得美人归。
我若是死后能回三次元,会在那边替你高兴的。
半晌。【姜总你在胡说什么啊,我们当然要去救你了!】扑通——
讲真,有那么一瞬间,姜慎行承认就连他这种笔直笔直的直男心,也仿佛困在塔楼上终于等到王子救援的公主看到了希望般,有了些轻微的萌动。
【你是被何采薇抓走的,我们本就觉得应该到凌微楼要人!现在马车距离城池已经不远,姜总别怕,再等我们一下就好!】男主……果然是男主。感觉男友力爆棚了。
唐编!我对你越来越有信心了!你、你一定能拿下大魔头!像老子这种钢铁直男都硬生生被掰弯了一两度,整天被你宠的那个还能撑着不弯?!
不过话说回来,老子一个一米八的NPC,总不能……真当公主等着被救吧?
又不是女主角男,就算被主角营救,营救成功的概率大概也不高。俗话说,求人不如求己……
“青野,怎么了,这么晚了出了什么事?”
一道轻柔的女声传了来,嘈杂的人声几乎瞬间静止。
姜慎行睁大眼睛,只见凌微楼主一脸温柔地向一个水蓝衣裙的白肤的少女迎了上去:“兰儿,你怎么醒了?”
“呜,夫君这么晚了不回房,兰儿担心你嘛!”
兰儿?等等,这个长相……
这、这不是小师妹时兰吗?
但不、不可能啊!
若说虹铃是被独孤寂在极端伤心的恍惚之中草草埋葬的;而鸿饮、阿古夏什么的,更是葬身毒蚕教一把大火寻不到尸体。这两种情况,复活倒都还情有可原!
可时兰的尸身,在书中却由何青野、秦熠等人一遍一遍确认过,又怎么可能还活着?
何青野对时兰迷恋非常,因此在时兰死后,恨透了独孤寂。
不但在《天衍纪》中带领凌微楼弟子多次“诛魔”,甚至在秦熠将独孤寂囚禁与枫叶山庄后,还曾数次书信高压要求秦熠手刃魔头,秦熠不理,他还多次派人潜入枫叶山庄下毒暗算、辱骂折磨。
如果时兰还活着,并且已经偷偷嫁给了何青野为妻,何青野还有什么道理那么做?
就算是书中情节,基本的因果逻辑也是要遵守的吧?
总不至于……
心里纠结了一百一千个疑问难以解答,姜慎行只得弱弱地向己方人员回禀真相:【独孤前辈,我、我还在凌微楼看到小师妹时兰了!】……
何采薇便是鸿饮,当年小小的阿古夏也已经长大了。
毒蚕教主穆驰……也没死。
如今,甚至还有时兰……
“呵……”独孤寂佝偻着身子一声苦笑,微微闭目按住胸口,周身真气却忍不住弭乱四散。
这些人,都曾是他梦回深处才能得以一见的故人。
每一点回忆,都无比珍惜。
……以前总想着,若是……他们能都还在就好了。
如果有什么办法,能叫他们每一个都复活过来,那真的,就算让他拿什么去换都可以、拿什么去换都心甘情愿。
可是,可是……
真的,所有人……其实都还活着?
都还活着,却单单把他一个人蒙在鼓里,全不顾他这么多年来的心痛难过。甚至,还居心叵测地乔装打扮换了别人的身份,笑嘻嘻又来接近他……
真是讽刺……
“所以说,这么多年来,他们都一直……在算计我、骗我是么?”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骗我?”
“我做错了什么?”
双目一红,声音沙哑,独孤寂堪堪撑着座椅,想不明白。
“明明他们以前……都对我很好。小师妹她……从来没跟我置过气,虹铃会找我喝酒、会听我说话……阿古夏送我书和药,穆驰更将蚀骨剑都给了我,他们真的、每一个都对我很好……”
“为什么?我身上……根本没什么值得人骗、值得人抢的东西。”
“就算有,他们看中了什么,也都是可以跟我要的啊……”
“我什么都肯拿出来!他们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我任取任予!”
“却为什么……为什么要骗我呢?”
月光突然间被层云遮蔽,整个大地一片幽寂的黑暗。
良宵连忙去翻火折子,点亮时,却大惊失色。
只见独孤寂双目烈烈充血,抱着双臂牙齿咯咯作响。车帘妖风卷动,几匹马在一时之间皆癫狂惊鸣不止。原本俊朗如玉的脸上,再度出现了一道一道只有魔化时才会露出的漆黑的鳞片纹路。
“独孤前辈!”
唐深想着华小珍说过的不可妄动真气,一时间又急又怕,正想着该如何是好,却已被那人冰凉的手抚住了脸颊。
“……略言,别慌。”
修长的手指上,指甲突然间变得好长好尖,缓缓划过唐深的脸颊,带出了一丝刺痛的殷红。
唐深瞳孔一缩。
虽是小伤,但他全然不曾想过独孤寂会去伤他。
“你莫那样看着我。”独孤寂幽幽道,“我的神智还在,我没疯。”
“……”
“我只是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要骗我。”
“或许是……骗我很有趣?又或者是……我生来无父无母、克亲命贱。呵,所以,就活该一生被人折辱、活该被人欺骗?”
他垂眸,勾唇低声笑了起来。
却全非之前偶尔露出的那种垂眸涩然的似笑非笑。
更不是那日看到他被黏怪骚扰时,惊讶后的忘情取笑。
眼前的人笑容扭曲、神情倨傲,几乎已不再是唐深这些日子来朝夕相处的那个的寡言内敛的男人。
他闭目,又睁开,仍笑着,幽微火光中,双眸里写满了暴戾、轻狂,带着一点点轻微的疯癫和疲倦,以及对尘俗无尽的嘲讽。
……
虽不是平日里的模样,却也并不陌生。
因为,与其说那个爱种花种草、被人欺负了也低头隐忍、会在他疼的时候抱着他去星枕泉的那个人是独孤寂……
倒不如说,眼前这个,才是唐深原本预期中“独孤寂”该有的样子。
那个活在书中白纸黑字之间,让他惋惜嗟叹、心生怜悯的弃世魔尊。
那个偏执、暴躁,不相信任何人,即使在秦熠因“同门之情”顶着压力不愿杀他时,还目露凶光、在大庭广众下高喊“你还是杀了我得好,否则总有一天,我必让你身败名裂”的狂傲之人。
带着浅浅血腥味的杀气迎面扑来。
唐深却毫无畏惧地挺起腰、抬起眼来,心中微疼,目光定定描摹着眼前这人的眉眼。
独孤寂也只是个凡人而已。他隐忍了、死寂了整整五年,早该撑不下去了。
毕生所爱之人、所信之人,他想守着护着的,却一个都没守住。心痛欲绝沦入魔道,从此被天下之人唾骂痛恨。
可到头来,他曾经拼命想守着的那些……又究竟都是些什么人?
围攻毒蚕教那日,他为护鸿饮身中剧毒,更抱着阿古夏,生生用肉躯挡了何青野三剑,至今身上还留有狰狞的伤痕。他全力保护的那些人,到头来却全都在骗他,践踏他的感情,利用他的真心,害他万劫不复。
他们为什么这么做。有什么理由么?
便是再有理由,也罪不可赦!
独孤前辈……
颤抖着伸过去的手,唐深着实想要抱一抱那人该已冷得不像样的身子,却被独孤寂死死捏住,凄然笑意里,全是吃吃癫狂。
“呵,呵呵……怎么了,唐门二少……也怕得发抖了么?”
“你不是……一向不惧我这大魔头的么?”
那人呵呵苦笑了几声,继而仰天长笑,周身席卷的戾气大盛,厉厉卷了砂石尘土,甚至在宫渡的脸上擦出细小的伤痕来。
宫渡见情况大为不妙,擦了把脸便捏了佩剑想要上前,被良宵暗地里一把按住。
“余生!师父他到现在仍不对那魔头设防,我怕他——”
“师兄放心,师父是不会伤害他的。”
是!我知道师父不会伤害他,可他会伤了师父啊!你看师父的脸被他划得!
“你放心,师父一定收拾得了他,咱们看着就好。”
宫渡愕然,却见良宵一脸笃定。
师弟你、你确定?他都疯成那样了,还那么凶,师父真的拿他有办法?
……
风停了,万籁无声。独孤寂笑眼看着唐深,眸中仿若清明,又仿若已癫狂到了极点。
“说实话罢,略言,你又……想要什么?”
“谁派你来我身边的?唐门?你大哥?你跟我说实话,我不怪你。你以前对我好,我不会伤你。”
“你想要什么?唐门想要什么?”
“……说话啊!”
“呵,呵呵……”
“还说什么要带我找邪医,找我师父。你真的……以为我就这么傻,真就那么容易上当,随随便便一句话便跟着你走了?呵,呵呵呵,简直可笑!”
“其实,我早就知道的。”
“倘若我师父尚在人世,他又……怎么会十多年扔下我不管?琴魔独孤寂之名,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江湖正道三次诛魔,我又屠了整个盐海城!师父他、他便是身在天涯海角,只要是心里有我,又怎么会不回来管管我?!”
“他其实……早都死了。”
“他早就……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死了!”
“我装作不知、自欺欺人,只因为……你肯对我好。”
“所以就算是假的我情愿被你骗!我想看……想看你能带我去什么地方,到底能对我好到什么时候,呵……”
“可是,算了吧,我已经不想看了。”
“反正最后,你也都是要和他们一样,倒不如……现在就走。你走,带着你的徒儿走……我、我们只当、只当从来没认识过。”
他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说完最后一句,恹恹往车架里一靠。
胸口剧痛,周遭静着,半晌身旁人未动。
独孤寂想了想,再度苦笑一声:“是了……这是你们的车马,该走的人是我。”
正要起身,忽然却被一股大力一扯摔在座驾上,怦然摔出一声巨响。
双肩被唐深双手大力掐住,烛火明灭了数下,他看不清那人的表情,却只听得到隐忍压抑的粗重呼吸。
“闹够了么?”
“……”双肩传来剧痛。独孤寂其实从来不曾和唐略言真正过招,只听人说过他和秦熠平分秋色。但换成是秦熠,用力压下来时,不该会有这种几乎让人裂骨的剧痛。
虽然很痛,他却一点都不想反抗。
略言很生气。
略言比他想象中还要生气、还委屈。
后腰硌在车架上,此刻已和双肩差不多生疼,独孤寂却僵着动不了半分。
悲哀地发现,自己其实根本……就一直在暗暗期待着对方这样的反应。
说了一大堆,不安、指责,恶意揣测,却都在略言发火的一瞬间,打从心底感到庆幸和喜悦。
……
也许一切都是真的。
也许,他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要帮我而已。
这些日子,他的笑、他抱起猫时的温柔表情,他帮忙种的花种的草,都只是因为他单纯地想对我好。
他只是天性温柔,别的什么都不想要。
……
但是,堂堂唐门二少,天资不凡又前途无量。却扔了执剑长老之位,还带了两个最出色的徒儿,只为一路陪着个大魔头跋山涉水。全然不怕被拖累、被冤枉、连带着家门名声扫地。
谁都不傻,天底下又怎么可能有这种不合情理的事?
……
天是干的,风是暖的。
明明是一个晴朗的夏夜,却有什么像是雨水一般冰凉的东西,一滴、两滴,掉在脸上。
恍惚间,融得独孤寂心底一片酸涩柔软。
他心头一颤,突然觉得自己说错话、做错事了。
“独孤前辈,我明白的,被信任之人欺骗辜负,任谁心里都会难过。”
那人的声音波澜不兴,夜色中,听不出半丝波动。
“那些人不该骗你,你难过,想要发泄,这都没关系。但你……是真的在怀疑我别有所图么?”
“……”
“你刚才……到底说的是气话,还是真的想赶我走?”
声音始终不变,没有带上哭腔,仿佛刚才那落在他身上的真的只是雨水一般。可空气中却有种山雨欲来的诡异安静。
独孤寂也算是生来死往过多次的人了,在那一瞬间,竟有些莫名的紧张和无措。
“告诉我,独孤前辈,你是真的想赶我走么?”
我……不想。
独孤寂微微抬起手臂,想要抓住那人的衣裳,胸口却突然一重。
那人的额头抵上了他胸口,沉沉的、暖暖的。
“我本来……没有打算说的。”
“本来想着,只要能待在你身边一直照顾你就行,毕竟我从小……就没有一定要把喜欢的东西据为己有的习惯。”
“本来是打算……若你始终不能觉察,我、我或许永远也不会说的。”
“因为我知道你的心意和我不一样。”
“我害怕你……会觉得我奇怪、觉得我有病,以后会疏远我、再也不理我。”
“……”喜欢的东西?心意……?
“但反正,不说的话,你恐怕一直都要对我心存疑虑。横竖都是死,呵,我也真是……干什么就被你逼到了这个地步?”
那人放开了他,吸了一下鼻子,擦了一把脸。
突然间又俯身下来,呼吸突然间再度变得好近。
黑暗之中,仿佛有什么小小的、不可思议的东西正要按耐不住破土而出,独孤寂直觉想要阻拦,却又怀着一丝莫名的期待,整个人恍恍惚惚间,只听那人的声音低沉,在马车里带着些说不清楚的暧昧回荡,蹭得他耳朵发痒。
“你不是……问我想要什么吗?”
唇角,有什么暖暖的东西蜻蜓点水而过。
马车该是全然封闭着的,垂着帘子,四四方方严严实实。可在那一瞬间,独孤寂却不知透过什么,在之后的每一次回忆中,都异常看清楚地看到了满天的繁星。
“我想要这个。”
“独孤前辈,我喜欢你。”
“我有想要的东西,我想要你。”
☆、故人不易逢
话题讨论——“在你一生中, 有什么特别想要撤回的操作?”
……
冲动表白的十足霸气, 大概维持了……足足五秒。
然后, 就只剩下涩然作痛的心跳、脸颊滚烫的羞耻,整个后背在一瞬间被冷汗浸透的寒冷,还有恨不得能找个地缝从此躲起来的万般懊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