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虐文龙傲天(57)
只是,总有一种不甘心的感觉……他前尘往事尽数忘却,难道便要如此混混沌沌地死去?
前些年,每一次询问城主自己的过往,城主总是含糊其辞,语焉不详。后来,他也就不再多问了。
姚容在意识模糊中,忍不住回想起这几年来,自己走过的地方,做过的事情,认识的人。
他甚至想起了八年前,自己在青州栖霞山庄附近的一处医馆中醒来,什么也不记得。
那时,他茫然地睁开眼睛,脑海一片空白。一名英俊的白衣男人沉默地站在床前,低头静静凝望着自己。
那是他最初的记忆。
当时,自己的脸和嗓子都受了重伤,火辣辣地疼得厉害。他好不容易,才艰难地吐出一些破碎而嘶哑的声音:“你是何人?这是何处?……我又是谁?”
那白衣男人定定望着他,眼中没有半点情绪。
许久许久,那人才缓缓道:“我是司明绪。你是我碧霄城的铁面右使,右护法姚容。你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受了重伤,容貌尽毁。”
真是奇怪,他明明什么也不记得,却莫名觉得此人可以信任。
再后来,司明绪给了自己这个古怪的青铜面具,掩盖了自己丑陋的面孔。行走江湖之时,那些人只要见了这面具,便纷纷恭敬地称呼他为“姚护法”。
姚容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重。
愈发模糊的视线中,似乎有个修长矫健的人影从洞里走了出来,在他身前站住了。
在姚容昏倒前一瞬,恍惚听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低沉声音。
“……姚右使?你们城主呢?”
李凉萧皱眉望着地上昏迷的男人。
这位湿淋淋的铁面右使,看起来似乎情况不大妙……胸膛的起伏十分微弱,身下一滩触目惊心的鲜血。
他虽然与姚容接触不多,但在临渊城交接的时候,能感到此人是个十分严谨负责的人。
姚容怎么会一个人,身受重伤晕倒在这里?明绪他们呢?是不是也遇到了什么危险?
想到老友,这位昆仑剑神不由得有几分担心。
他蹲下身,试着轻轻晃了晃姚容的肩膀:“姚右使!”
姚容低低呢喃了几句什么,看起来意识并不清醒。
李凉萧拧紧了眉毛,心中愈发焦急。他想了想,从乾坤袋里摸出一个小瓶子,倒了一粒朱红色的丹药出来。
三年前,他在灵州府为司明绪疗伤,伤了些元气,曲霂霖便赠了这瓶丹药予他。据那位曲大神医说,这丹药对于培元固本,效果极其显著。
他向来不喜服用丹药,只是不好拒绝曲霂霖,便收下了。这几年来,却一直未曾用过。没想到,此时正好派上用场。
李凉萧望着那姚容脸上那张狰狞的青铜鬼面,犹豫了片刻,轻声道:“姚右使,得罪了。”
而后,他伸手把那面具揭了下来。
剑神手中那粒朱红色的丹药滚落到了地上。
李凉萧呆呆地盯着那人毫无血色的面孔,不可置信地哑声道:“阿涯?”
昏迷的男人原本应当是眉目清隽的。只是两道狰狞的鲜红疤痕,如同蜈蚣一般交错爬在那张苍白的脸上,显得十分可怖。
他正是李凉萧和司明绪共同的旧日好友,肖衡的父亲,肖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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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李凉萧愣愣地看着旧友那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孔, 脑海中一片混乱。
八年前。
他在和州府一间酒楼中宿醉醒来, 听到了那个晴天霹雳一般的噩耗——栖霞山庄满门被屠, 幼子肖衡失踪。他心急如焚,立刻御剑赶往青州府栖霞山庄。
那一日,青州府也是暴雨倾盆。
银白色的雨幕中, 栖霞山庄昔日优美精致的亭台楼阁, 只余下一片毫无生气的残垣断壁,在灰暗的天幕下诉说着主人的不幸。
他到底来晚了。
这位一向潇洒恣意的昆仑剑神, 一时间心如刀绞。他淋着雨,麻木地走过坍塌的大堂,化为焦土的花园, 终于来到了后院。
一位白衣男子站在院子里, 背影萧索。旁边一名黑衣鬼面男子,给他撑着一柄黑伞。
李凉萧轻声道:“明绪?”
男人颤了颤,回过身来。正是他的至交好友,碧霄城主司明绪。
他望着李凉萧, 目光十分复杂:“你终于来了。”
李凉萧大步走上前去,用力握住好友的肩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司明绪垂下眼眸, 似乎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沉默了许久, 低声道:“姚容, 把那东西给他。”
那撑伞的鬼面男子看了一眼李凉萧, 递了一件物事给他。
那是一支沉甸甸的金簪, 不过两寸长短, 雕工十分精细, 头部刻着一朵繁复的小花,花瓣数十片,片片极薄。
簪子缝隙之间,满是斑驳的血迹。
李凉萧缓缓接过那支金簪,立刻感受到了上面的一道灵识。那灵识十分微弱,显然主人已经精疲力竭。
“望二位师兄怜惜衡儿,教导衡儿。栖霞之事,再也休提。无以为报,听雨顿首。”
他低头盯着手中那支精致的簪子,咬了咬牙:“这不可能。肖家几十条性命,怎么能因为楼听雨这一道灵识,便就此作罢?”
司明绪半晌没有作声。
过了许久,他才冷笑一声:“楼听雨这个贱人。事情的真相,她明明心知肚明……却还恬不知耻地不想让旁人深究。”
“什么真相?明绪,你究竟知道些什么?”李凉萧猛然抬头。
司明绪侧身望着厢房那坍塌了半边的焦黑门板,神色有些恍惚:“三天前的凌晨,我收到了肖涯的求助讯息……他捏碎了我给他的那道传讯玉符。”
三天前,正是栖霞山庄被灭门的那一晚。
司明绪少年之时,曾给过肖涯和李凉萧各一道传讯灵符。李凉萧向来讨厌这些零碎玩意儿,回去后便随手一扔,也不知去了何处。肖涯倒是十分心细,一直收在随身的乾坤袋里。
“我收到讯息后,立刻御剑到了栖霞山庄。当时,天刚蒙蒙亮。我从庄门一路走到正厅,路上全是残尸……肖涯独自一人,呆坐在厅外的台阶上,满脸是血。”
李凉萧觉得喉咙阵阵发紧,他艰难道:“然后呢?”
“肖涯见了我,神色木然。我接连问了他好几次……”司明绪的声音哑了,“他才告诉我……他杀了楼听雨,杀了庄子里所有的人。”
“这,这怎么可能?”李凉萧不敢置信地摇着头。
“他反反复复地说,阿萧是对的,那柄剑,是一柄吞噬人心的邪剑。”司明绪抬起眼睛望着挚友,“你应当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剑。”
“噬天剑。”李凉萧的嘴唇轻轻抖了抖,“肖涯之前曾飞鸽传书告诉我,楼听雨偶然得到了一柄诡异的神级剑器。我十分好奇,那晚便御剑去了栖霞山庄。我对各色剑器素来颇有研究,他一拿出那柄黑色长剑,我立刻认了出来。”
“那是桓屠魔帝的本命剑,噬天剑。”这位剑神喃喃道,“我当时便告诉他,他没办法控制这柄剑,太危险了。”
司明绪点了点头:“肖涯说了,你那日与他争吵一番后,强行带走了那柄邪剑。可是……它到底还是回来了。”
李凉萧如堕冰窟:“怎么可能?当时我带着那柄剑直接去了和州府,本想找你商量……可半路上,那剑竟然挣脱束缚,自行离去了。只有认主的剑器才有如此灵识……我以为,它回了黑水渊,找它的主人桓屠去了。”
“它的确是找它的主人去了。”司明绪轻声道,“不过,它的主人不是桓屠,而是……肖衡。所以,它返回了栖霞山庄。”
他看着好友的眼睛,缓缓道:“肖衡,是桓屠和楼听雨的儿子。”
李凉萧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司明绪深深吸了一口气,似在平息胸中沸腾的怒意:“楼听雨这个……贱人。当年她在临渊城值守之时,偶然误入了黑水渊的封印裂缝,遇见了魔帝桓屠。她……她和桓屠有了孩子。可这贱人也明白,这孩子必然是个受天下人唾骂诅咒的魔胎……惊慌之下,她竟匆匆嫁给了倾慕她已久的肖涯。”
他似乎说不下去了,低低喘了口气,才又道:“那噬天剑,本就是桓屠留给自己儿子的。楼听雨瞒着肖涯,带着身孕和噬天剑嫁入栖霞山庄,之后十余年一直平安无事。可是随着肖衡长大……那噬天剑终于出鞘了。肖涯发现了这柄诡异的长剑,楼听雨便骗他,这是自己偶然得到的神级剑器。他信以为真,便找了你这个剑痴来品评。你带走了那柄剑,可它还是自己回来了。”
李凉萧脸色苍白:“三天前的那一晚,噬天剑……返回了栖霞山庄?”
“被迫离开肖衡这位小主人,激怒了噬天剑灵。它回到栖霞山庄后,用幻觉向肖涯展示了所有的真相。肖涯愤怒至极,又被噬天剑迷惑了神智……一夜之间,屠尽了栖霞山庄八十六口人命。而那噬天剑,也再次消失不见。”
“……肖涯,他现在身在何处?”
司明绪摇了摇头:“他把事情告诉我之后,便一掌击碎了自己的头颅。我……没来得及阻止。”
李凉萧踉跄了一下:“……肖衡呢?”
“肖涯死后,我匆匆在庄内寻觅了一番,未曾找到肖衡。我记挂着那柄消失的噬天剑,便唤来右使姚容,我二人御剑在整个青州府境内寻觅了一天一夜,却未曾感觉到丝毫魔气。当我再次回来的时候,栖霞山庄已经化为了一片焦土废墟。附近的村民说,见到一个像肖衡的少年,独自离开了此处。我猜测,那一晚楼听雨用结界藏起了自己的儿子,所以连我也未曾发现他。”
“我和姚容在废墟中寻找了许久。后院厢房损毁相对较小,楼听雨便死在厢房床上。她胸口的伤口很深,那柄剑甚至扎穿了床铺,可床下却没有什么血迹。想来肖衡当时便躲在床下结界之中,楼听雨的血尽数滴在了他的身上。”
“而这只簪子,自然是楼听雨临死前留下的。”李凉萧闭了闭眼睛。
司明绪冷笑一声:“楼听雨这个贱人,她竟然想叫你我,不再追究此事。”
“你待如何?”
“自然是要找到肖衡那孽障,将他千刀万剐,炼魂煅魄。”司明绪沉声道。
李凉萧沉吟片刻,轻轻摇了摇头:“不妥。再怎么说,他毕竟只是个孩子。当务之急,我们必须尽快找到那柄邪剑,将其封印起来才是。”
“有何不妥?他可是桓屠魔帝的儿子!李凉萧,我看你是练剑练糊涂了!”司明绪厉声道。
他似乎意识到自己有些激动,随即放缓了语气:“我方才已经收到下面传来的消息,那小孩儿扮作乞丐,在青州云农镇出现了,想来还没走远。我正打算去找他,你便来了。”
“你要去杀他?”男人蹙起了眉头。
“不然呢?”司明绪反问。他一招手,斩云腾空,便要御剑而去。
霜雪横空而出,正正拦在斩云前方。
姚容冷冷地看着这位剑神,手已按上剑柄。
雨势愈发大了。
“李凉萧,你想同我动手?”司明绪扬起手,阻止了自己这位右使。他盯着自己的好友,忽然猛一振袖!
银白色的雨幕之中,一只数丈的巨大火鸟,陡然展开双翅!滚滚热意扑面而来,原来是神鸟毕方!